鱼瞳(第5/6页)

我说:“原来,玫瑰也没有那么艳俗难看。感谢你的安慰,我颁发你酒瓶奖杯。”我说着一手接过玫瑰,一手把装着朗姆酒的塑料袋挂在了他的手臂上。

我想,就算有一天,我离开这些可爱的人,离开我的职业,甚至离开这座城市,我也会记得这个无聊的七夕夜晚,和我一起喝酒,看星星的男孩子。他有梦想,会写剧本,并且英俊。

他没有提到沈曼,我也不提嘉杨,我们说了很多无用的废话、笑话、傻话。我说:“也许是从今天,我才真正爱上自己的工作。”他说:“你有最美好的一颗心,才能勇敢面对死亡。”

我可以勇敢面对死亡,那么,爱情呢?

我没有想到当爱情这个词蹦进我的脑海时,嘉杨会砸向我的房门,用醉醺醺的声音喊着:“鱼瞳!鱼瞳开门!我来陪你过七夕……”

我真应该去买彩票,我竟然忘了顺路买一张彩票。

我看了看邓然,他坦然地握住我的手:“给嘉杨来个恶作剧吧,看看他有多在乎你,会不会把我痛扁一通。”

然而,嘉杨实在喝得人事不知,直接扑倒在我身上,连邓然的存在都没有注意到。真是庆幸他怎么能活着摸到这里来。

邓然有些无奈地摇头,用力把他拉起来扔到床上去,再把我也扶起来,“要不我把他扛回学校去吧。”

“算了,我照顾他。你回去吧。”

邓然似乎还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点点头,伸出手,似乎是想像嘉杨一样揉揉我绵软的头发,可还是垂了下去,说我走了。

转头看着床上熟睡的男子,这,就是以后无数个夜晚的样子了么?

那天之后,嘉杨常常会来我这里留宿。我每天买很多西瓜回来,做很辣很辣的饭菜。有时邓然和沈曼过来,我就蒸一条鱼,做清淡的苦瓜和菌类。

沈曼说那瓶干花真好看。嘉杨说没错。

邓然沉默着不说话,那是他替嘉杨送我的玫瑰,我把枯萎的花瓣风干,收进了透明的玻璃瓶里。

有时我觉得,我的生活,好像是所有人都希望的样子,可唯独,好像不是我自己心底的样子。

我想告诉师傅,我会爱了,可是,还没有学会,为了自己去爱。

爷爷忌日的时候,嘉杨要求和我一起回家。我说:“你是否能明白,那份独自悼念的心情。”他因此与我争吵数日,告诉我他眼中有关爱情的条条框框。果然深入爱情,彼此的面目都不会太好看。我说:“嘉杨,你又能否抽出一点点时间带我走一走你热爱的这座北京城。”

他愣了一下,有落败的意思,伸手揽我进怀里。“我不是很忙么,等有空我们多出去。而且,你对这里也已经很熟悉了。不用做个游客吧。”

他还是不懂,这是我的错。我对温暖与爱意妥协了,顺着他递来的稻草,从漫过头顶的河流爬上了岸,于是,我也心疼起面前的男孩。

他没有问过我红裙子的来历,也没有在意过那些玫瑰花瓣。他总说周末带你去拍好看的照片,可是我依旧独自在楼下的小馆吃饭或者做好饭菜等他回来。有时我忍住歇斯底里,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所以这一次,我奋力挣脱开他,说我要自己回家。

用孤独对抗孤独,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

脱离了相互取暖的模式,孤独反而更易于被接受。我走在长江坚固的堤坝边,看着东流的江水,想起一串串车铃,还有曾经有关飞翔的梦。

我想,再回那座城市,或许,我就可以辞去这份工作,放弃寻找死亡的真相。

而再回那座城市,是晚八点,竟然秋雨滂沱,机场关闭。广播轮番播着水漫全城的新闻。可我不信邪,我刚从中国最多雨的地方回来,怎么还会怕天空的哭泣。

可是,当出租车堵死在半路,许多车辆熄火在积水里,我背着硕大背包,拎着鞋子走在漫过膝盖的路上时,觉得自己随时可能掉进下水口,死在这无人知觉的灾难里。

我给嘉杨打电话,说:“我回来了。”嘉杨说这么大雨你在机场待一夜再走。

我说我已经在路上了,他说找个离机场近的酒店赶紧入住,太危险了。

我轻轻“哦”了一声,站在肮脏水中,审视这座城市的雨夜,也审视自己。

不知道为什么,我给邓然打了电话,在他接起来的片刻,我放声大哭起来,仿佛为自己的狼狈委屈不已。

他说:“你在哪里,我去接你。”

于是我就站在路边,握着电话,等待邓然。

可是,这座城市瘫痪了,就像假死的病人,丧失了一切的功能。可是我很自私,我就是说不出邓然你别来了这样的话。我就那么固执地等着他,等着他,直到两个小时后,他浑身湿透地出现在我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