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篇(第3/4页)

我提醒他:"这是你以前最爱听的音乐。"

"是啊,有一阵儿我特别喜欢斯汀。"陆然若有所思地说。

"那时候我们在一起还喜欢过很多东西,不过是一年前的事儿。"

"一年,一年是很长的时间。"

"干嘛这么说?"

"我觉得,自己已经到了知道厌烦的年龄——当然,这是指对那些简单的东西,所以——我渴了,有没有什么喝的?"

我去厨房冲了一壶茶,端到桌上,给我和陆然一人倒了一杯。他喝了一口,放下杯子。

"我不打算搞音乐了。"

"为什么?"

"这是一个感觉问题,也许,音乐已经无法把我要表达的东西说清楚了。"

"陆然,表达对你来说那么重要吗?连表达的方式也包括在内?"

陆然把茶喝完又倒了一杯。

"如果不表达,那用什么方式表明我存在着?"

"你只须活着就行了,跟所有人一样,他们不是存在着吗?"

"但是,我听不见他们的声音,我不了解他们,我甚至不知道他们,这叫什么存在?这样的存在有什么意义?"

"为什么非要你说的那种存在呢?"

"不为什么。"

"陆然,你一定是掉进形而上的苦闷里去了。"

"不是苦闷,是思考。"

"这是你退学的原因吗?"

"不是全部原因。"

"陆然,我也想摆脱掉周围的一切,我也想过一种随心所欲的生活,我也想……"

"不,你不明白我的意思,周文。我不想摆脱什么,而是想冲进什么,究竟是什么,我也说不清楚,这不是一种状态,也不是直觉范畴里的问题,通过阅读各种各样的哲学书,笛卡尔,尼采、黑格尔。斯宾诺莎、海德格尔、巴歇拉尔、庞蒂、福柯等,我发现了很多东西,它们就在我的面前,可当我想接近它们的时候,它们却一下子不见了,一个个白天和一个个黑夜,我疯狂地阅读,疯狂地想着,想着我们生活的这个世界,它就近在眼前,可我却不认识它——"

"所以你为此而痛苦。"

"不是痛苦,而是一种,怎么说呢,是一种,我无法表达——用追求这个词也许合适些——"

陆然的目光盯着被风吹动的窗帘,他好像使劲地想说出什么,可是,他说不出来,我看得出来他在使劲,这是我不理解也无法帮助的陆然,我努力想出一些词句,好让他继续说下去,可我绞尽脑汁也说不出来。这时,陆然把头转向我。

"你怎么不说话了?"

"我不理解你说的那些抽象的东西。"我点燃一支烟。

"不,我想跟你说的不抽象——"

"比如——"

"比如一一、有一句歌词是这样的——我想自由地飞——"

我点点头。

陆然接着说:"现在我就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自由地飞意味着什么呢?凭借的又是什么呢?它指的又是什么呢?"

"也许它是一种状态。"

"那状态又是什么呢?"

"也可以这么解释,自由地飞是一个象征,是思想或行动的某种方式,意味着对世界的范围的探索,凭借的是无边无际的知识,指的是我们的某种探求真理的精神。"

"当然,这么说也行,可是——"

"陆然,我是随便说说,这些问题我无法跟你交流。我想对你说的是,也许你对待生活太认真了,也许,这对你没好处。"

"可是,什么对我有好处呢?"

"我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

"那你怎么办呢?"

"我看书,学习,试着弄清楚我想知道什么。"

"你住哪儿?"

"我在中关村租了一家农民房,每天去北图看书。"

"干嘛这么折腾?"

"我想不被打扰地学习,学校、父母、朋友——有些对候,这些东西你很难回避。"

"你是个奇怪的人。"

"为什么这么说?"

"比如我,就很难像你那样,随便撒一个大谎,然后就把自己关在一个小屋里读书。对于你,这些被视作理所当然,对我来讲,这就是不折不扣的——疯狂。"

"这样做的结果是这样——我没钱了,事实上,钱的问题并不重要,我知道怎么才能弄到钱,问题的关键是——我找不到一种方式,我自己的方式来和我所关心的问题交流,这是我目前的苦恼。"

"陆然,你真的认为,在普通生活之外,还有更值得追求的东西吗?"

"是,这是我的生活信念,也许我会被普通生活排除在外,但也因此,我也能把普通生活排除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