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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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9年夏天来的叫人猝不及防,几场雨过去,温度开始直线上升,一天比一天热,太阳就如同一个每天被人拧下第二天又换上的灯泡,不同的是,瓦数不断升高,直到有一天,街上的姑娘们穿起了裙子,公共汽车里出现了刺鼻的狐臭味儿,我才发现最叫我受不了的季节终于来临,伴随着高温滚滚而来的是性欲减退和期末考试,比起前者来,后者显得更为可怕。

我的金钱梦是从陆然宣布说去厦门演唱时开始做起的,我计算了一下,加上小费,我们大概每人可以挣一千元左右,这在从来没有自己挣过一分钱的我来说无疑是个大数目,为了无愧于这笔钱,我练习时格外认真,破例还额外钻研了一本专业讲和声的书籍,不单是我,整个乐队都很为这个消息振奋,出现了神速的进步,原来不识谱的识了,原来演奏时胡乱对付过去的段落被重新练习,直至十拿九稳,但这一切占用的却是学习时间,所以,随着期末考试的临近,大家心中都各怀忐忑,但因为有件兴奋事顶着,谁也没有提。

不久,有人顶不住了,是刘欣,他有一次在练习前趴在一张椅子上抄作业,被我看到了,我没说什么,练完回去之后,我翻开书包里那些新得叫人害怕的书,从期中以后看起,连看了三页,立刻觉得这次肯定要被开除了,我第二天把这件事告诉了华杨,他也看了一晚上,转天告诉我,说肯定看不懂,我们俩顷刻间被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住了,一时间慌了手脚,这时,全校同学都开始了轰轰烈烈的期末复习,校园里到处是抱着书狂看的各色人等,紧接着,复习课开始了,老师一个个就像大爷一样布置复习提纲,我们在下面一通狂记,刚一下课,老师便被馅媚的声音和低三下四的请求包围了,可气的是,占用老师时间最多的不是那些学的不好的同学,而是那些准备考一百的家伙,有时,他们会把老师缠很长时间,仅仅为了证明他们平时学的是多么认真,真叫人看着不顺眼,这帮事儿逼平时默默苦学,考试前一个个就像抽了大麻那样飘飘然。笔记是绝不会借给别人看的,逢人便讲他们这儿没复习好那儿没复习好,如果谁想问他们一个问题必会碰一鼻子灰,要是弄巧了赶上他们给你洋洋得意他讲出一道题来,百分之百是复习提纲以外的——我看见这种伪君子就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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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练没有人说停,于是每天便一切照常。

真是件可怕的事,我明知道再不看书就会出现对于学生来说最致命的事情,也许正因为此,我才一眼书也没看,每天沉浸在音乐里,音乐有时果真能叫人忘掉一切,可惜一旦想起来更叫人头痛,华杨真的开始了偏头痛,每天哭着喊着要学习,那本《数值分析》无时无刻不放在手边——有时用来当扇子,有时垫在屁股下面,更多的时间用来吓唬自己,通常他是这么做的:抽空翻开几页,走马观花似的看上那么几行,然后抬起头来,面如金纸,浑身筛糠,手一软从胸前垂下,书啪地一声掉在脚边,闭上眼睛,嘴里喃喃他说:"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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崩溃的时候到了。

离第一门《电路基础》考试前两天,我和华杨听完最后一节复习课后从教室出来,通身大汗,天空阴沉沉的,闷热异常,蝉声从树梢上紧一阵慢一阵的传来,哭丧似的,一个叫孔洁的女生从我们后面超过我们,穿了一条半透明的裙子,里面不知为何没有衬裙,隐约看到粉红色的内裤,她本人毫无知觉,还朝另一个女生肤浅地笑笑,说了句什么,然后一直走,在前面的岔路上消失了,我和华杨走回宿舍,倒在床上,正是上午10点多钟,后面两节没课,宿舍里臭气熏天,倒在床上不到片刻,汗水立即和褥子上的潮气混和在一起,身上痒痒起来,我踢了一脚华杨的床,华杨正两眼望天发呆,他把脑袋转了一个角度对着我,神色木然,眼睛并未朝我这里看,我又踢了一脚,他才醒过劲儿来,问我:"干什么?"

"不干什么。"

"怎么办?"

"不知道。"

"咱们是不是出去转转?"

"行。"

我们两个从宿舍走来,一直沿着学校的甬道走到操场边上,操场上静悄悄的,平时在那里踢球的学生不见了,代之以几个匆匆路过的身影,我们顺着原路折回,路过阿莱所在的那个班的教学楼,阿菜从三楼窗户里看到我,手扶窗台,探出头对我嚷嚷了几句,我没听清楚,就站在楼下原地不动,等了一会儿,她跑下来,问我:"后面两节有课吗?"

"没有。"

"复习课上得怎么样?"

"还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