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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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一封信是这么写的——

周文:你好!

就我现在的情况来说,给你写信是非常困难的。这并不意味着我没有时间,相反,我有很多时间是闲暇的,但如果你是我,你就会明白,如果你整天生活在一闪即逝的人群中,而你对他们又缺乏好奇心,那么你对讲他们是没有兴趣的,有时,有意无意中,你会思考他们,从中发现一些人类本性中的东西。

不是吹嘘,我现在多少学到一些与人相处的诀窍。我认识了很多人,但又很快地忘掉了他们,因为这些人彼此都很相似,我走的地方、认识的人越多就越感到这点。

前两天,我被那个卖早点的老头儿轰到了街上,因为我给了一个残废孩子三个小包子,那老头是我的老板,他告诉我,那小孩一直靠他折掉的双腿骗钱,说我把他的钱自白往水里扔,我非常气愤,卷起铺盖走到街上,开始恨所有的一切,老板,顾客,甚至那个残废小孩子,因为我不知道谁还会要我去工作。突然问,我对一切都失去了兴趣,我问自己,你为什么要出来?你要找什么?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命运,这和你有什么相干?你在于什么?只是看看吗?这时候我怀疑自己出来是否错了,这也是在我倒霉的时候常常问自己的问题。

不要打听我在哪儿,我们灰飞烟灭的乐队,我们的快乐生活,我们曾经天真地谈论过的话题,这些东西现在离我是那么遥远,而我,无论如何也不想再次触及它们了。

不要怪我没给你讲我遇到的奇闻逸事,因为总有一天我们会见面的,那时候我们会一年也不睡一分钟,一直聊我们各自的生活,我会统统地把它们倒给你,不管你愿不愿意听,现在,它们离我太近了,写起来让人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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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带他写的一段奇怪的文字。

走出监狱之后,他进入了荒野,那里没有人迹。他成为彻彻底底的自由人了。这自由是如此之大,大得他没有办法接受,这反而使他觉得陌生了。他感到自己就像一堆泡沫,溶于水之后渐渐碎灭,以至于认不出自己了。荒野给了他自由,同时也夺走了他的一切,还给他虚无,他成了一个孤独的人。起初,他并不在乎,因为他想到整个人类都是孤独的。

他走上一座小山,从那儿远远地眺望人类,然后,他渐渐走近人类,注视着他们,注视着那座玻璃监狱,监狱在一天天生长着,向四周蔓延,他看到人们在里面接受种种苦难和刑罚。他感到奇怪的是,这监狱竟然没有一个看守,但是人们宁愿像蜜蜂一样挤成一团,也不愿离开,他听到人类的啜泣声,也听到笑声,还听到他们的窃窃私语,这些声音向他滚滚而来,湮没了他的眼睛,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的愚蠢。

他重新回到监狱,立即被人们打得血肉模糊,可他并不在乎,他忍受着,直到这痛苦的感觉发酵成一点一滴的喜悦。因为他终于看到了自己的罪孽,所以他接受了刑罚,他的喜悦来自于他摆脱了自由,重新受苦,但他认为,他的寂寞也得到了安慰。

但他也感到了厌倦,终于,他第二次走出了监狱,这一次,不是因为梦想、激情或自由,而是因为渗入骨髓的厌倦,这一次,他理解了孤独的可怕,他靠在监狱旁,变成了岩石,他的生命被内在的空虚瓦解了,他闭上眼睛,忍受着时间的至咬,他不再思考了,没有多久,他就风蚀成尘土,被生长的监狱吞进了肚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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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谈理想问题。

先从我说起。

7岁上小学一年级时我在一篇题为《我的理想》的作文中真诚地描述过我的理想:当一名解放军战士。奇怪的是我当时为什么没有想到当一名解放军干部,很明显,干部比战士享有更多特权。

初中我的理想是当一个打架高手,叫所有敢在街上跟我照眼的人闻风丧胆,望风而逃。

高中我的理想是当一个好丈夫或诗人,我鼓足了勇气才敢于说出来。

大学理想是当个外企职员。

阿莱少年时的理想是当居里夫人,可惜她虽学习不错但并不用功。

大学时的理想是跟我白头到老,诸位往下看便可知道,后来她又改主意了。

华杨少时的理想说出来叫人痛心,老师在一节课上把他们班同学依次叫起来,轮到他时,他说想当一个红小兵(就是后来的少年先锋队队员),结果是他到五年级也没实现他的理想。

大学时他想当一名录音师,天天听好听的磁带。

陆然小时候的理想是当一名水兵。

大学时的理想是当一名作家。

刘欣小学时的理想是当一个农民,他认为那样可以斗地主,挺带劲。

上大学他的理想与众不同,他想当一个女人,他认为女人可以不劳而获,一生只要做好避孕工作便算大功告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