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 第7章(第3/5页)

“是。”楚在然一直守在东林王身边。他见惯人事,知道东林王这是要诀别了,眼泪实在忍不住,簌簌掉了下来,跪下向东林王磕了个头,老态龙钟地退出门外,体贴地关上大门。

寝宫内只剩东林王和王后。

“王后,你将床头上那个玉盒打开,里面有份王令,拿过来。”

王后取了王令,轻声劝道:“大王身体不适,还是暂时不要劳心政务。这些事,交给老丞相处理,如何?”

东林王缓缓摇了摇头:“你打开。”

王后见他态度坚持,也不好违拗,依言打开王令,低眉一瞅,当头一行,就是‘遗令王后摄政’几个大字,大吃一惊:“大王,这万万不……”

“这是寡人的遗命。”

“大王,镇北王一定会回来的,他是大王的亲弟,是东林的王族,怎可为了一个女人,抛弃自己的国家?”

“王后……”东林王的声音忽然变得很柔和,聚集目力,看着王后:“别管王令。来,坐到寡人身边来。”

王后听他这般温柔,更是心碎,顺从地坐了过来,见东林王伸手,忙双手握住了。

“王后,寡人想问王后一件事。”

“大王请问。任何问题,臣妾都会回答。”

东林王的声音越发低了,气若游丝:“并不是军国大事,这个问题寡人想问王后很久了,但又觉得很傻。到了如今,再不问,就永远也听不到答案了。”

王后转头,悄悄拭了眼泪,柔声道:“大王问吧。”

“王后,我们由先王指婚,夫妻缘分,水到渠成,无风无雨。”东林王抬着头,看着王后的眼睛,问:“假若我们像北捷和白娉婷一样,生于敌国,效力于敌阵,王后还会……陪伴寡人一生一世吗?”

王后想了很久,轻声吐了一个字:“会。”

一生一世。

会的,只是做起来很难。

海枯石烂,海誓山盟吗?若生为仇敌,爱却在其中滋生,到底应该谁背叛谁?到底是国恩重,还是忍不住贪求瞬间的欢愉,投向心上人的怀抱?

天幸,他们不是楚北捷和白娉婷。

但如果是呢?

但如果这般不幸,选择了他们呢?

王后闭上双目,握紧了夫婿的瘦骨嶙峋的大手。

会,虽然很难,就像与天上的闪电比剑一般的难。

但,会。

“我们在敌国。”东林王道。

“是。”

“我们在敌阵。”

“是。”

“我们还会一生一世?”

王后又沉默了许久。

她还是只吐了一个字:“会。”

东林王深深吸了一口气。冬天快去了,空气中带着春的味道,冷冷的,涨满他惬意的胸膛。

会,会的。

他闭上双眼。

唇边,勾起了一抹幸福的微笑。

几日后,若韩的传信兵再次到达松森山脉。

平地的雪已经开始融化,土壤处有嫩绿的小草探头。春还未曾真正到来,人们心中已充满憧憬的喜悦。

传信兵不但带来了若韩四处搜集的上等药材,也带来了北漠王的问候。

“这一棵千年老参,是大王赐的。”

则尹感激地收下,对着王宫方向遥遥行礼。

传信兵当年也是则尹麾下小卒,将消息传达完毕,礼物交割清楚,不禁关切地问:“上将军,夫人的病……可好些了?”

则尹微微摇头,一脸愁容:“就算有一点好转的迹象,我的心里也好过些。这是心病,心病难治啊。”

娉婷下葬后,阳凤手持那枚夜光玉钗在墓前站了整夜,一病不起。

钗子在黑暗中盈盈发光,戴钗者已埋入黄土中。

“娉婷之死,由我而起。”

娉婷这绝顶聪明的人,明明已经挣脱了,所以才离开何侠,离开楚北捷,从归乐单骑奔赴北漠。

娉婷来找她,是为了遗忘从前的不幸,而她轻轻一跪,三言两语,将娉婷推到了北漠军与楚北捷之间。

两军对垒,鲜衣怒马,环环杀机,从这里开始。

蔓延到百里茂林,蔓延到东林王宫,隐居别院,云常驸马府,终结于松森山脉的满天白雪中。

娉婷那样淡泊悠然的人,为什么竟得了一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阳凤不能原谅自己。

种种不幸,她是因,娉婷却成了果。

“阳凤,爱妻,你还记得我们的孩子吗?”则尹小心地扶起她的上身:“你不能扔下我和庆儿,你答应过,要陪我一生一世。打起精神来,喝了这碗药。”

“庆儿……”阳凤的眼转略微转动了一下。

“他总哭着要娘。阳凤,不要再自责。娉婷已死,你就算糟蹋了自己的性命,又能将她唤回来?她在天上,一定也不愿见你如此。来,喝了这药,快点好起来。”

温热的药端在手上,则尹先自行尝了尝,才送到阳凤唇边:“喝吧,就当是为了庆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