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 第6章

北漠大军踏上回家的路。

若韩在途中接到了传信兵带回来的则尹的书信。

久经战火考验的心,随着书信中逐行逐句的消息而下沉。

手中薄薄的书信也彷佛非常沉重,若韩双手捧着,叹息着看向森荣:“白姑娘死了。”这位现在已经是北漠最高军事将领的男人脸上,蒙上了一层寒霜。

去了,那位风姿卓越的巾帼统帅已经去了。

死在天寒地冻的松森山脉,残骨被豺狼拉扯散至四方,雪地中濯濯发光的,只余一支精致的夜光玉钗。

当初兵发堪布,面对着东林大军谈笑自若,谁想到这位奇女子,竟会是这般下场?

森荣问了许久,低声道:“是真的吗?”

不相信,让人不敢相信。

白娉婷,她曾一曲击退堪布城下十数万大军。

仅凭一曲。

“上将军夫人也病倒了。”若韩顿了顿,苦笑道:“我们都错了。”

森荣不解。

若韩道:“楚北捷正是因为不知道则尹上将军的隐居处,所以才夜闯军营,虚言恫吓。他跟踪我们的传信兵找到了则尹上将军。”

森荣变色道:“那岂不是……”

“他不是去杀人,而是去找人。找他的王妃,白娉婷。”

“他不顾死活夜闯军营,不为国家大事,只为儿女情长?”森荣愣了良久,吐了一口长气:“原来楚北捷攻打云常是为了白姑娘,这不是借口,而是真有其事。”

若韩点头道:“不错。如今白姑娘命丧松森山脉,看来楚北捷的雄心壮志也被消磨了。他虽和我北漠有深仇,但到底也算是当世难得的英雄。”

又是可惜,又是可叹。

一个是英雄,一个是佳人。

天意弄人。

两位战将都曾跟随娉婷打过堪布之战,心下恻然。沉默片刻,森荣沉声道:“不管别人怎么想,我今晚要找个地方拜祭一下白姑娘。我得向管粮军务要一些好酒好菜,还有,军营中剩下的几坛好酒,我也要了。上将军,军旅中将领不得喝酒,我向你讨个情,让我今晚喝个痛快,可行?”

“怎么不行?”若韩感慨一声:“今晚,我们所有曾经参与堪布之战的北漠将领,就在月夜下为白姑娘痛快醉上一场。”

长醉忘痛,怎能不醉?

这世间,又能有几个白娉婷呢?

天色为什么一直那么灰暗,暗得近似不祥。还是我的眼睛一直被蒙蔽着,不曾真正的睁开?

记忆中她曾被白雪围绕,雪的芬芳扑鼻而来,沁人心肺。

她也曾,被五彩的霓裳包裹,裸足在王府中别致的歌台上,低低清唱,回眸时,瞅见熟悉的人经过,被她的歌声留下,驻了脚步,沉迷地听。

但都散去了。

什么时候?什么原因?巨大的悲哀沉甸甸压过来,让人不明所以,彷佛没有理由,悲哀只是天命,辜负了这份自作聪明。

“大姑娘?大姑娘?”声音好遥远。

娉婷睁着眼睛,瞳孔渐渐凝起,有了焦点。目中倒印的人影有点熟悉,一时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这是哪里?她转头,想看看四周。但全身彷佛被痛打过,动一根头发都会牵扯出浑身的痛。

“嗯……”娉婷缓缓吐了一口气,忍耐着等待酸痛过去。

孩子呢?

对了,孩子!她骤然清醒过来,瞪大了眼睛,用双手捂住小腹,急切地渴望摸索到小小的动静。

“别怕,我们已经喂你喝了药啦。你,还有你肚子里的孩子,都好好的。”头顶上的脸乐呵呵地笑着。

娉婷悬起的心放了下来,她望望上面的屋顶。多好,好像很久没有见过屋顶了,每天都是岩石和白雪,彷佛永远也见不着屋顶。

真好,终于获救了。

“醉菊呢?阳凤呢?”娉婷打量着四周。

“醉菊是谁?阳凤?”那张方方正正的脸露出不解的表情,不一会,咧嘴,呵呵笑开了:“哦,我知道,你说的是我们上将军夫人。唉呀大姑娘,你还没找到上将军夫人吗?都这么久了,马儿都生马驹了,你还没找到?”

一定有什么地方弄错了。娉婷困惑地看着那笑脸,忽然,她想了起来,恍然道:“你是我去朵朵尔山寨路上碰到的那个大个子,你叫阿汉。”

“哈,大姑娘你想起来了?就是我!阿汉!你还送马给我呢,叫我留下银两娶媳妇。”阿汉爽朗地大笑起来:“告诉你,我娶了媳妇了,快有小阿汉了。”

屋顶被他的笑声震得簌簌下灰。

娉婷跟着他笑了笑,奇怪地问:“你不认识醉菊?那你怎么知道我在山上?”

“撞见的嘛。我上山给老婆打野味补身子呢,有只灰兔子中了我一箭,还溜溜跑个不停,钻进岩堆里不见了。我进去找,唉呀,找不到灰兔子,找到一个快冻僵的大姑娘。”阿汉兴致勃勃地说着,很是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