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理想的描述(第2/2页)

9.一个人对他人的美化可以达到可怕的程度,甚至连自己都无法忍受——因为自己都无法忍受……我必定已经意识到其实克洛艾不过是一个平常的人(包含这个字所有的字面意思),但是我不愿正视,加之旅途和生存的所有压力,难道我不能得到谅解吗?每一例相爱都是(借用奥斯卡.王尔德的一句话)希望压倒自知之明的伟大胜利。我们坠入爱河,祈望不要在心上人身上发现我们自己的劣根——胆怯、脆弱、懒惰、无信、妥协忍让、粗鲁愚蠢。我们给心上人戴上爱的饰环,认为心上人能够超越我们自己犯下的一切错误,从而可亲可爱。我们从心上人的内心找到自己并不曾有的完美,盼望通过与心爱之人的结合,即可保有(不顾心知肚明的所有反面证据)对人类的一种根据不足的信念。

10.为何心知肚明的我却还要跌入爱河?因为我的欲望毫无逻辑、天真幼稚,无法阻止我对她的信念。我知道有一种空虚,浪漫的幻想可以填补;我知道有一种喜悦,发现他人值得倾慕能够激发。早在遇到克洛艾之前,我肯定早有必要去从另一张脸上找到一种完美,一种我在自己身上从未发现过的完美。

11.“可以检查你的包吗,先生?”海关官员询问我,“你有什么东西需要申报吗,比如酒类,香烟,枪支……”

就如天才王尔德一样,我想说的是“只有我的爱需要申报”。但是我的爱不是罪过,至少眼下还不是。

“要我等你吗?”克洛艾问我。

“你是和那位女士一起的?”那个海关官员问道。

我担心自己的肯定回答会有些冒昧,就只好说不是,但又叫克洛艾在另一边等我。

12.爱让我们再次感到效率和特殊照顾必不可少。我对海关例行公事的不耐烦暗示着克洛艾已经成为我欲望之所在,而几小时前我还不知道世界上有这么一个人儿。这不同于饥饿感,饥饿是逐渐出现的,是根据时间的推移产生的需求,在开饭时周期性到来。我感到如果在大厅另一边如果找不到她,我就活不下去了——为那天上午十一点半时才踏进我生命的人而死。

13.如果爱情发生的过于迅速,也许是盼望去爱先于盼望爱人的缘故,需要促成了结果。显示想要爱某一个人(大体来看是无意识的),心上人的出现只是第二步——我们对爱情的渴望铸就了心上人的影子,我们对爱情的期盼换来了心上人的出现。(但我们诚实的一面不会让欺骗永远继续。总会有这样的时刻,我们怀疑心中构想的爱人是否真实存在——或他们是否只是我们创造出来的一个欢迎,用以防止无爱必然带来的崩溃。)

14.克洛艾在那边等我,但我们只在一起待了一会儿,就又分开了。她当初从伦敦出发时把车泊在停车场,我则必须乘出租车去办公室拿文件——这是一个双方都倍感为难的时刻,不知是否要把故事继续下去。

“我会打电话给你,”我随口说到,“我们可以一起去买些箱包。”

“主意不错,”克洛艾说,“你知道我的电话号码吗?”

“我想我已经记住了,写在你的行李标签上呢。”

“你倒挺会打探,希望你没记错,很高兴认识你,”克洛艾说着,挥了挥手。

“祝你的仙人掌好运,”我看着她走向电梯,在她身后喊道。那辆手推车还是一直往右拐。

15.坐在会市区的出租车上,我感到莫名的失落和忧伤。这真的是爱情么?仅只共度了一个上午就说是爱,会被认为是浪漫的幻想和语义的错误。然而我们只有在不了解心仪之人时才会跌入爱河,最初的行动必然建立在茫无所知的基础上。所以,面对如此多的质疑,不论是从心理学还是从认识论的角度来看,如果我仍然将其称之为爱,这也许来自这样一种认知,即这个词永远都无法精确地使用。既然爱不是地点,不是颜色,也不是化学品,而是所有这三者甚至更多,或并非这三者甚至更少,那么当谈到爱的时候,难道人们不可以如己所愿地畅所欲言,各行其是?难道这个问题还局限在学术领域的对与错?是真爱?抑或是一时的沉迷?除了时间(时间也是自欺的),谁又能断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