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天命难参(第3/5页)

深夜,夭绍静坐内室案边,拿出郗彦的战袍,于灯下细细摊平。

烛光下,那袭黑绫勾嵌金丝,光泽寒凉,有如星芒。夭绍手指掠过战袍内侧,针脚细密,衣领处尚非十分柔软,显是崭新的衣袍,还不曾用过。她想了想,自案侧取过笔和纸,在灯下仔细描绘出一个图案,而后打开一旁木匣,自里面拿出针与线,一时也不敢直接就将针刺上战袍,只寻了一件旧衣,一针一线,慢慢织绣起来。

不知多久,待那图案终在旧衣上露出了轮廓,夭绍左看右看,双眉直蹙,终知自己在织绣这事上毫无天分。她有些气馁,放下针线,揉了揉手腕,待要起身倒杯水喝,却听竹舍外响起马蹄声,愈近声愈轻,而后马鸣声似止在栅栏外。

丹参的呼声在前庭响起:“何人夜访?”

那人回答了一句,声音极低,夭绍并不曾听清,只闻丹参笑声清脆道:“郗公子进来吧,郡主还没睡呢,并没有吵到她。”

夭绍闻言,这才推开房门,快步至前庭,郗彦也刚拴好马至廊下,面庞罩在斗篷之下,看不分清,只言道:“我来取昨日落在此处的文书。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

取文书?夭绍笑意微收,道:“我睡不着。”她上前接过他褪下的斗篷,看到他被雨水打得半湿的青袍,皱了皱眉。郗彦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一瞬,微微笑道:“你今日心情不好?”

夭绍横他一眼:“也没什么高兴的事,为什么心情要好?”

郗彦被她问得一怔,无话可说,也不知她又在生什么气。想着她总是这样喜怒无常的,他也并不以为意,抚着她的鬓发笑言了几句,待她容色微温,便先去了书房。夭绍让丹参去内室取郗彦的衣袍,自己则在前堂上倒了杯温水,刚至书房前,听到那人正压抑着咳嗽,心中一惊,忙入室中,问道:“怎么又咳起来了?”

郗彦稳住气息,在书案后坐下,轻声笑道:“无事,想是今日不曾吃药之故。”

“不曾吃药?”夭绍面色微冷,在他身边跪坐下来,伸指便去探他的脉搏。

郗彦也不阻止她,缓声解释道:“我方从夏口回来,未曾停留营中,直接来了此处。钟叔已熬好了药,我回去便喝。”

夭绍诊过脉搏,见他确无大恙,方略略放下心,言道:“药还是在此处喝。谁知你回去会不会又忘记了?雪魂花刚服用下去,未出十日,你便又这样放任自己?”她连连数落,不给郗彦出声的机会,就疾步出了书房。

郗彦无奈,看着她离去,又轻咳了数声,执起案上杯盏喝了几口热水,方觉喉中不再干涩得难受。

夭绍捧着药碗再至书房时,灯火已然灭去,里间空无一人。她心下一紧,忙至前庭。堂上空寂,只有丹参闲闲地倚坐在门框上,以草叶编作蚱蜢,望见夭绍步履匆匆而来,不等她询问,便笑道:“郗公子去了内庭。”

见夭绍略有怔忡,他眨眨眼,悄声言道:“因为我告诉郗公子,郡主室中有件旧袍子煞是奇怪,上面青青紫紫的不知绣着何物,乍一看上去,倒像是什么鬼符。郗公子想也是好奇,便去看了。”

夭绍怫然:“什么鬼符!是蔷薇。”

“原来蔷薇是长成那样的,我却不知道。”丹参笑个不住,看着夭绍,清秀的眉目间尽是淘气之色。

夭绍瞪瞪他,将离去时,又道:“你不必守在此处了,去休息吧。”

“郗公子待会不走吗?”丹参道,“我还要关门。”

“无事,我关便可。”夭绍端着药碗,直去内室。

想是她熬药时间太久,那人已躺在窗下藤榻上,双目紧闭,似已睡去。夭绍放下药碗,走至榻旁,待要伸手推他,目光瞥见他手里握着的旧衣,不由耳根发热,夺过旧衣扔去角落,唤道:“起来喝药了。”

郗彦并不曾深睡,闻言缓缓睁开眼,注视她一刻,微微而笑。他已换了一身玉青色的纱袍,容颜愈显俊雅,笑起来时更有种说不出的温和宁静之意。夭绍心跳了一跳,别过脸道:“笑什么?我知道那刺绣极丑,不能入郗公子法眼,所以还不曾毁了你的战袍。”

“谁说丑了?”郗彦坐起身,靠着软褥,瞥了眼角落里的旧衣,唇角扬起弧度,“那朵蔷薇花,很好看。”

夭绍讶然:“你竟认出是蔷薇花?”

郗彦笑意轻轻,目光略动,望向案上的纸张。夭绍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领悟过来,失望:“原来是看了画稿。”

郗彦轻轻咳嗽一声,拉住夭绍的手,让她在自己身旁坐下,柔声道:“为何是青色的蔷薇,紫色的花叶?”

夭绍眼帘半垂,挡住满目羞赧,故作淡然道:“那样……不好吗?”

他不语,静望了她须臾,依旧温和微笑:“那样也好。”他伸出左臂,将她揽入怀中。她温柔地靠在他的胸口,也伸了双臂,抱住他的腰。这样姿势彼此已经习以为常,前几日他在竹舍养病,刚刚服用雪魂花的他比往日更为虚弱,全身冰寒,略无暖意,只靠着她拥偎怀中的温度,方能熬至寒毒消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