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空山犹在,暗换年华(第2/10页)

商之饮着茶,声色不动,笑问:“既是猜,还需要理由吗?”

“无趣!”慕容子野一扔茶杯,甩手道,“总是这样高深莫测的,可知慧极必伤的道理。”

“还不至于慧极必伤的地步吧。”上车后一直阖目靠着车壁休息的阮靳淡淡一笑,“天下间如今要找苻子徵买战马的能有几个人呢?小王爷想想便清楚了。西北兵动,姚融和苻氏是死敌,又自营马场,自不会寻上苻子徵。江左烽烟,殷桓与苻氏素无交往,眼下能与苻氏有瓜葛、且需要战马的故人,唯有萧少卿一人。”

慕容子野横睨商之:“原来如此。”

“此去别苑的路怕是很长,”阮靳睁开眼,“小王爷方才说无趣,在下倒有个有趣的主意。”

“什么主意?”

“小王爷可会玩这个?”阮靳从袖中摸出五枚木骰,献宝般的笑容可掬与方才云淡风轻的超凡脱俗浑然两人,“我们七局定输赢。待有结果,估计也到了别苑。”

沈伊的话还是可信三分的。发现这点,远比发现阮靳的伪清高来得让人沮丧。慕容子野无可奈何地接过木骰,心中一阵长吁短叹。

别苑堂上已备好食案,一侧暖阁火光融融。

听闻马车辚辚驶入的动静,暖阁里走出两人,一者高冠玄袍,一者银裘潇潇,望见自车中而下三人,皆是笑意微微。

几人都是相熟之人,唯有阮靳与苻子徵是第一次见面,又是寒暄一番,方入席落座。一室五人,俱是朗月般的气宇轩昂,玉山般的俊美姿容,明烛高照之下,愈发溢彩生辉。伺候宴席的侍女一时都是面粉耳热,目光含水,心跳无措。

“都下去吧。”东主苻子徵道,屏退出仆役,又命人关阖门扇,几人这才得了自由和随意。

平生难逢知己,在座五人虽说彼此之间多多少少仍存着些无法言明的隔阂和警惕,但在这顿席上,于情义深重之下,却是真正的宾主融洽,相谈甚欢。

“你离江州北上,战事无碍吗?”商之压低声音,询问邻案的萧少卿。

席上萧少卿一直寡言少语,只望着杯中酒水出神。听闻商之的话后,他才一笑抬头,原本清透的双眸间暗色重重:“正是战事紧要,我才北上。除了战马紧缺,还有几事——”他顿了顿,仰头饮酒,“稍后再与你详说。”

他生性洒脱无羁,这样的欲言又止着实难见,商之看他一眼,颔首:“也好。”

晚膳后,阮靳言明聊赖无事,请求与人对弈三局。慕容子野趁醺装醉,回室休息。商之与萧少卿另有要事相谈,独剩下别苑主人苻子徵。碍于初逢的情面,苻子徵生平第一次受制于人,不得不在棋案边撩袍坐下。

(二)

内庭深处,假山上亭阁幽静。

石勒入阁掌灯,奉上热茶,关门退下。萧少卿负手站在窗旁,楼外雨细如丝,夜下润物无声。他长久不说话,商之放下茶盏,启唇道:“之前精铁箭弩运送云中,多谢你帮忙。”

“应该的,”萧少卿转过身,“只可惜弓弩好运,战马却难办。”

“确实,”商之道,“子徵说你向他买了五千战马,这等庞大数目,从幽州到东朝,该要如何南下?弓弩可藏于货物之间,战马却是无处可掩。”说到这里,商之看了眼萧少卿,问道:“你和小姨父商量过没?”

萧少卿笑了笑:“怎么没有?苻子徵钱财分明,买战马非要现钱,江州王府哪有这么多积蓄?一半都是云阁出的。”他自袖中取出一卷地图,摊在案上,对商之道,“我盘算过了,若是私行,纵是北方三州可得通行自由,如此马群南下,路上保不准会滋扰生事,如有人趁机告发至洛都,对慕容氏、苻氏皆会有影响。我想,如今只能公开求助于北朝朝廷。我回东朝后将谏陛下国书北上,请求北朝通行自由。”

商之道:“即便国书到洛都,北朝朝堂却非陛下一人能做主。就算我和义父、老师力保,只要丞相裴行一人否决,也还是行不通。他就是勉强同意了,先不谈雍州如何,战马南下必要经过裴氏辖界的兖州,到时也会麻烦不断。如此一来,战马要到达东朝,难比登天。”

萧少卿叹道:“正是症结所在。”他想了想,又道:“还有姚融,趁西北匈奴流民的乱事兵动,却是暗地里私助殷桓。如今殷桓兵器充足,战马精良,士气颇盛,更有姚融源源不断的辎重接济。而东朝国库前些年为养荆州军耗财巨大,如今的战事开销多赖云阁私助。江、豫两州如今战事煎熬,比之初时预料的,更要严重。半月前,殷桓更借巴南蛊虫之毒派细作洒于马粮中,江州战马受损大半,若非如此,我也不会自寻难处,想着北上买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