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行礼重重,探路重重(第4/10页)

郗彦笑颜清浅,声色未动,只接过侍女递来的酒盏,低头慢饮。

“公主言重了,”钟晔垂揖,“除去道贺外,我家公子的确有句话想问公主。”

“什么话?”

钟晔直截了当道:“公主可知道我朝明嘉郡主的行踪?”

“明嘉郡主?”长靖语气倏忽平淡,避去了任何起伏,将话说得甚是寡然无味,“云公子今夜莫不是又来指责我的?上次离开洛都后,我可再未向她动过手。不错,当日我是跟随她到了范阳,不过后来母亲召回,便先离开了。”她看了眼郗彦,想了想,不禁缓缓笑起:“看你们这般紧张,她是出事了?怎么,东朝郡主一出事,云公子便来找我了?想来我在你心里的形象好得很啊。”

最后一句话字音甚重,几乎是咬牙切齿而出。

郗彦微皱起眉,将酒盏放下,抬眸望着她。

长靖毫无退缩地回望,眸色澄清,隐现厉芒,虽唇边仍噙着笑意,面容却已冷如冰霜。

钟晔上前两步,将锦盒打开:“公主请看。”

锦盒里不过一卷帛书,字迹俊洒苍劲,矫若游龙。长靖目光微微一亮:“公子这是何意?”不过一瞬,适才的锋芒已荡然不存。

“鲜卑与柔然休兵十年的盟书。”钟晔道,“此乃鲜卑主公亲笔所书,不比上次我家公子与柱国所签的临时盟约。鲜卑大败匈奴,千里草原,铁骑威盛,漠北已无部族可与之抗衡。公主虽被封为王,但柔然朝野似乎并不甚融洽。若内外皆敌,公主可曾想过,柔然因此或会在劫难逃?”

长靖面无表情:“阁下是在威胁我?”

“不敢,我们是诚心而来。”

长靖默然,忽一声冷笑:“你们为何就认定明嘉郡主在我这里?”

郗彦怔了一怔,看她良久,撩袍起身。

钟晔叹息,取回锦盒:“公主若改变心意,可来云阁找公子。”

长靖望着两人离开的背影,想要张口,却发不出声音,身体一时僵冷如冰石。烛光渐在眼前模糊,蒙眬中,她只望到那玉青的衣袂于门扇旁驻足一瞬,旋即又飘然而去,再未回头。一室漫长的静寂,成了锥心刺骨的煎熬。长靖枯坐室中,望着案上未曾着墨半滴的雪白藤纸,手紧紧握成拳,后又慢慢展开。

“阿姐。”丑奴不知何时走入暖阁,跪坐在她身边,手指摸过长靖的面颊。湿润,冰凉。

“你哭了,”她依偎着长靖,轻轻叹道,“阿姐你也喜欢他啊。”小丫头语气怅然,不知藏了多少忧愁。

“阿奴儿……”长靖动了动唇,却说不出多余的话。

丑奴看着她,踌躇道:“阿姐,三日前你从城外带回来的那个姑娘……就是云公子要找的人吧?”

长靖身体一僵,片刻后微笑垂首:“阿奴儿,你会去告诉他吗?”她话语轻柔,眉梢眼底溢满撩人的妩媚,魅惑入蛊,怨恨成毒。

那神情古怪得很,丑奴看得不禁一个激灵,连连摇头。

长靖叹了口气,望着烛火,喃喃道:“他若低声下气求我,我或许会考虑将人还给他,偏他要这般强硬……”说到这里,她摇摇头,笑靥如花,“我也无所谓,至多一拍两散,只要他舍得。”

阁外忽起急促的脚步声,有侍卫急急闯入,神色惊慌:“公主……”

长靖蹙眉,侍卫的话顿时止住。

长靖转目看丑奴:“阿奴儿,你先回去吧。” 

丑奴一愣,只见长靖与那侍卫走出阁外,不知那侍卫低声说了什么,长靖面色顿变,忙朝庭中假山走去。

月色清浅,树荫深深,假山乱石堆砌,毫无章法,长靖与侍卫走入石间,转眼便不见身影。

丑奴心思一动,欲追上去看个究竟,岂料脚步刚移,便被暖阁里两名侍女铁箍般钳制:“公主交代,夜已深,小郡主该歇息了。”

石道狭长,九曲环绕,密封不见天日。当月光再次铺洒眼前时,已是半个时辰后。长靖走出甬道,身后石门轰然落地。身前陡坡,石阶百层,直通山顶楼阁。楼阁背临悬崖,青瓦银霜,飞檐上翘,烟云环绕四周,端可俯月摘星的玲珑。

石阶上横七竖八昏躺着几十名侍卫装束的男子,身上不见血迹,双目紧阖,似在沉睡。

长靖皱了皱眉,俯身去探其中一人的鼻息。

“都活着。”跟随她身边的侍卫忙补充,“她鞭法极快,身手也很古怪。我试了许多方法,都解不开她点的穴道。”

长靖冷冷起身,一言未发,径自拾阶而上。

阁楼前也倒着两个侍女,情况一如山下,只是被人用心挪靠至墙角,免受风寒。长靖脚步一顿,思了片刻,方才入楼。楼里灯烛未燃,漆黑一片,她点亮火折,走至顶楼。

顶楼室中窗扇大开,寒风阵阵,火苗狠狠一闪,瞬间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