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美人歌歇

金陵是六朝古都,大明立国时,已有颇具规模的宫城,但明太祖朱元璋却不肯就地利用六朝宫城,打算另起新宫,主要是担心旧宫风水不好,害怕重蹈之前王朝短命的覆辙。开国功臣刘基奉命为新皇宫选址。经其人勘测,宫城位置宜在钟山“龙头”之前,因此处有“帝王之气”。

鸿雁归矣可奈何,春月脉脉生微波。楼船万石临中河,饮酒逐景欢笑多。翠帕出帘露纤手,绿鬓紫兰夜香久。宝瑟声寒漏未央,及春行乐犹恐后。月落长河白烟起,美人歌歇春风里。梦转微闻芳杜香,碧尽江南一江水。

——曹寅《梦春曲》

曹 湛听说邵府仆人高戈被杀,心道:“这一定是邵拾遗下的手。极可能是高戈发现了什么,赶去江宁织造署找我,结果被邵拾遗手下射杀。”

黄海博也跟曹湛想的一样,忙问道:“可有捉到凶手?”

黑子摇头道:“没有。事情发生得太快,等大家伙儿反应过来时,高戈人已经倒在地上了。只知道箭是从西面射来,自后穿透了脖颈。高戈挣扎了好大一会儿,方才痛苦死去。”

这“大家伙儿”,自是指江宁织造署的门子、对面两江总督署的门卫以及织造署城东面江宁城守营了。

曹湛与黄海博闻言,便随黑子赶来江宁织造署。三人抵达时,江宁府差役已将高戈尸体从织造署大门前抬走,现场勘验亦早已完成。曹寅亲口告道:“高戈怀中藏有一柄匕首,江宁府仵作验得那匕首口径同云锦账房邵鸣身上伤口一模一样,初步判断是高戈杀了邵鸣。”

曹湛闻言一怔,未及回应,曹寅又问道:“黄兄,你不是坚持认为是同一名凶手杀了黄芳泰和邵鸣吗?看来你的判断是对的。当日高戈也随邵鸣到过西园,趁人多眼杂之时混入西园客馆再容易不过。现下唯一不明者,就是高戈的杀人动机。”

曹湛惊问道:“织造大人认定高戈是杀人凶手吗?”

曹寅道:“高戈身上藏有凶器,而且背着行囊,显然是预备逃离江宁。如此明显,还不足以表明他是杀人凶手吗?”又道:“不过陶知府认为高戈背后尚有主谋,那主谋出于某种目的,指派高戈杀了黄芳泰和邵鸣,而今知道高戈想要逃走,便又射杀了他灭口。”

曹湛心道:“织造大人也是着急结案,竟根据高戈身怀凶器一项,认定对方为凶手。且不说我早已知道邵拾遗才是真凶,高戈果真畏罪逃走的话,无论是陆路还是水路,江宁织造署均非其必经之处。”只是不便公然在外人面前质疑曹寅,便缄口不言。

黄海博忙问道:“高戈是邵府仆人,他被人射杀是正午时发生的事,江宁府可有找邵拾遗询问究竟?”

曹寅道:“邵拾遗今日人一直在江宁府中,他一早将兆贝勒棺木送去府署,一直在与陶知府商量后事等事宜,基本是与陶知府同时知道高戈是被人射杀一事。他也极是吃惊,适才还赶来江宁织造署看过,听说高戈便是杀死其父的凶手,几乎不能相信。”

曹湛忙问道:“那么邵拾遗可有什么说法,譬如高戈的杀人动机之类?”

曹寅道:“官府早对外公布说黄芳泰是患急病身亡,邵拾遗亦以为如是,我未提黄兄所言黄芳泰、邵鸣两案为同一凶所为手之事,只说是高戈杀了邵鸣。邵拾遗大骇之下,疑心是高戈杀了兆贝勒。不过据江宁府仵作所言,邵鸣、兆贝勒二人伤口口径并不一致,我认为不大可能是高戈杀了兆贝勒。料想是高戈受人主使,杀了黄芳泰,后被邵鸣发现端倪,便又杀了主人灭口。至于兆贝勒遇害,凶手应该是另有其人。”

曹湛和黄海博已然确定是邵拾遗杀了黄芳泰和邵鸣,料想邵拾遗之后已将凶器处理掉或是藏了起来,动手加害兆贝勒时,则用了另一件兵刃,且在行事后将凶器就近抛入书房外的水池中,却不知邵拾遗最先用于杀死黄芳泰及邵鸣的凶器如何出现在高戈身上。或许是高戈终于还是发现了蛛丝马迹,对邵拾遗起了疑心,设法取到了两起命案的凶器,想作为关键证据交给曹湛,却在即将进入江宁织造署的一刹那被人射杀。

曹湛虽不能指证邵拾遗,却不愿意高戈平白无故背上杀人罪名,遂道:“高戈只是身怀兵刃,未必就是他杀人。哦,我的意思是,他未必就是那件凶器的原主。”

曹寅没有太多心思管高戈一案,摆手道:“江宁府通判许言不是赶赴京师调查邵鸣女儿、女婿了吗?等他回来后再说吧。”

刚好物林达马宝柱送金丝等织造原料进来,禀报道:“金丝等物已经备好,请织造大人过目。”

曹寅大致看了看,道:“合不合适,还得沈海红说了才算。这样吧,我亲自走一趟丁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