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记 故人心·知何似(第2/4页)

“既然不是好姻缘,断就断了吧。”四少搁下杯子,对蕙殊微微一笑。

蕙殊这回眼泪真的掉下来,“四少……我其实……”

“你先吃饭,过会儿到书房来。”他说罢起身,头也不回地走出餐室。

这早餐再美味,蕙殊哪还吃得下。二女面面相觑,贝儿似乎不敢相信四少就这样原谅了小七的莽撞,事先想好了诸般手段,软缠硬磨来说服他。想不到他竟赞同这逃婚之举。

偌大城中,颜、祁两家若要掀出一个小女子,易如反掌。如今能替小七收拾烂摊子的,也只有四少。

站在书房虚掩的门前,蕙殊吸一口气,抬手敲门,听见里头温柔语声地说“进来”。

推门刹那,满室碎金扑面,阳光筛过梧桐树影,从落地长窗洒入,将个颀长身影投在地上。四少自窗前转过身来,平纹雪白衬衣,长直领系小温莎十字结,侧脸轮廓逆光,带了淡淡笑容。

蕙殊怔怔看他,一时忘了该说什么。

四少叫她坐,她便坐下,双手交握于膝,默默看他倒茶;看他修长的手转动骨瓷描金杯子,涓涓水流注入,茶雾氤氲。蕙殊心中渐觉宁定,从未有过的安稳和迷茫。

“你想好了,真的不要那个人?”他的声音沉静,透出平素少有的……少有的什么呢,蕙殊说不出这滋味,只觉得有种无形力量,将她心头的纷乱都压了下去。

她注意到,他说的是“不要”,多么奇怪的用词。

“想好了。”蕙殊抬起眼,眼中有清明亦有惆怅,“他不是我想要的人。”

真奇怪,四少眼里竟也有淡淡伤感。

蕙殊讶异地看他,听见他又问,“但你仍希望,终有一日他能成为你想要的那种人,是吗?”

她缄默,四少微微倾身,轻声问,“小七,是吗?”

他眼里的伤感,似变幻出微弱期冀。蕙殊不能回答,是那样吗,她仍对世则存有寄望吗?否则何必留下那只面具刺痛他,刺醒他。然而退路已封死,哪里还能回头。他能不能成为她期待的人,都无关紧要了。原本未曾想过这么细、这么深,这一刻她才觉深深怅惘,心口有莫名牵痛。

世则,他不够好,待她却是很好很好的。蕙殊鼻端发酸,缓缓道,“也许是,我想做另一种人,不是七小姐,不是少奶奶。”

这话脱口而出,是自己也未能料到的清醒和坦白。

四少不作声。蕙殊咬唇沉默。她希望他能说点什么,哪怕哼一声也好,好过这样的沉默。可他没有一点反应,方才还噙着笑容,此刻神情却有些恍惚。

蕙殊惶恐,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

“你想过往后的打算吗?”四少终于开口,语声柔和。

蕙殊略微心安了些,鼓起勇气答道,“我羡慕贝儿,可以做独立的女性。”她垂眼不敢看他表情,心里却有着一点小女子的有恃无恐,以她所了解的四少,绝不会拒绝一个女子的求助。

四少果然笑起来,“贝儿一定私下告诉了你,我正需雇一名秘书。”

蕙殊脸一红,索性大方承认,“我可以做得很好的,英文都没有问题,德文也会一些,没人比我更适合做你的秘书。”她微扬了脸,青春光洁的额头下,眼睛晶莹,流露出新式女性独有的张扬、自信。

这神情,令他刹那失神。那个人,也曾眉目动扬,顾盼神飞。

一言不发的四少看上去全然不是平日的倜傥样子,这样的他,令蕙殊觉得陌生。

她又急急开口,“我不会再给你添麻烦,Lily能做好的事,我也可以!”

四少叹口气,“你和贝儿不一样。”

“为什么?”蕙殊睁大眼睛,立刻反问。

四少微微一笑,“你应当知道,她不是我的女人。”

蕙殊点头,心中黯然,想起贝儿颠沛际遇,一时不知该说什么。贝儿所嫁的富商姓蒙,年长她十岁,听说也是极出色的男子。这段姻缘虽是财势交易,本也算不得差。新婚之初的Lily常写信来,言辞间满是小妇人的幸福自得。

这段美满时光维持不到一年便结束,蒙先生在外头另结了新欢。贝儿个性尖锐,她的反击也来得惊世骇俗——蒙先生寻一个新欢,她便觅一个情人;他彻夜不归,她便欢宴达旦;他金屋藏娇,她便掷金豪赌。蒙家虽不算旧式家庭,也容不得这样的媳妇。蒙老夫人几乎被她气死,逼着蒙先生与之离婚。贝儿拿了丰厚赡养金头也不回离去,一度辗转南洋各地,沉溺声色,嗜赌如命……

“若非遇着你,她如今也不知漂泊在哪里。”蕙殊低头,指尖抚过衣纽,“如今这样很好,她虽为你做事,又不依附于你,她有自己独立的意志,这正是我没有的。”

“你说得很对,这些都对。”四少直视她的眼,“可是你忘记一件事,Lily是已离了婚的贝夫人,她如今跟在我身边,无需顾忌名分声誉,你却和她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