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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林中百鸟哑声,天色仍晦暗。

“你要是不出门就好啦。”我说。

他没应声,露出一脸倦容,显得疲惫到了极点。

“今晚我回来后再细谈,”他隔了一会儿说,“我们俩在一起还有许多事情要做。万事都得从头开始。对你而言,我是天下最糟糕的丈夫。”

“不!”我说,“不!”

“这场灾难过去之后,生活要重新开始,你我勠力同心,没有办不到的事情,这跟孤军奋战不一样。只要我们俩在一起,往事就不会对我们造成伤害。将来,你还会生儿育女。”

过了一会儿,他看看表说:“六点十分,我得走啦。时间不会长,顶多不过半小时。我们必须把尸骨送往墓地。”

我拉住他的手说:“我跟你一起去。我不怕,让我去吧。”

“不行,”他说,“我不愿让你去那种地方。”

随后,他走出了房间,我听见车道上传来发动汽车的声音。不一会儿,声音消失了,我知道他已离去。

罗伯特跑来收拾茶具。跟平时的任何一天一样,程序一点也没有变。如果迈克西姆一去兰因不复返,不知是否还会这样,不知罗伯特是否还会站在这儿,小山羊般的脸上挂着木呆呆的表情,擦揩雪白台布上残留的糕点屑,再收起折叠桌拿出屋去。

人去屋空,藏书室里显得非常安静。我开始想象他们在教堂的情况,想象着他们穿过那道门,步下台阶前往墓地。我看见过那道门,却从未到那儿去过,不知墓地是什么样子,不知那儿是否摆着许多棺材。迈克西姆的父母都长眠在那块地方。不知他们会怎样处置被张冠李戴地安放在墓地的那个无名女子的棺木。那个被风浪卷上岸、无人认领的可怜人究竟是谁呢?现在,另一副棺木将停放在那儿,丽贝卡也要到墓地安息了。此刻,牧师是否正在念下葬祈祷词,旁边站着迈克西姆、弗兰克和朱利安上校?万物生于泥土,还原于泥土。在我的眼里,丽贝卡已不再是血肉之躯。早在人们在船舱的地板上发现她时,她就化成了土灰。安息在墓地的不是丽贝卡,而仅仅是一抔土灰。

七点钟刚过,天开始降雨。起初雨势徐缓,只听见树上淅沥做声,却看不见蒙蒙的雨丝。后来势猛声烈,滂沱大雨从蓝灰色的天空倾斜着泻下,宛如开闸的洪水。我让窗户大开,站在窗前呼吸着清凉的空气。雨水飞溅在我的脸上和手上。由于雨点又密又猛,我看不见草坪以外的景物。雨水噼噼啪啪打着窗户上端的檐槽管以及游廊的石地。雷声已停止,雨中夹带着苔藓、泥土和黑树皮的气味。

我站在窗前观赏雨景,没听见弗里思走进了房门,直至他来到我身旁才看到他。

“请原谅,夫人,”他说,“德温特先生是否得很长时间才能回来?”

“不,”我说,“时间不会很长。”

“有位先生要见他,夫人,”弗里思犹豫了一下才说道,“我不太清楚该怎样回复他。他态度坚决,非要见见德温特先生。”

“他是谁?”我问,“你认识吗?”

弗里思如芒刺在背,不自在起来。“是的,夫人,”他说,“德温特夫人在世的时候,他经常到这儿来。我们称他费弗尔先生。”

我跪在窗前的座位上把窗户关严,因为雨水正飘进来,落在坐垫上。

然后,我转回身望着弗里思说:“我看还是由我接见费弗尔先生吧。”

“那好吧,夫人。”

我傍着空壁炉站在地毯上,希望能在迈克西姆回来之前把费弗尔支走,我不知道该对他说些什么,不过这次心里并不害怕。

不一会儿,弗里思又走回来,把费弗尔引进了藏书室。费弗尔还是老样子,如果说有变化,只是比从前更粗鲁了些,穿着也稍微邋遢了些。他这种人向来不戴帽子,头发近些日子被太阳晒得褪了色,皮肤黑红黑红。他的眼睛布满血丝,我怀疑那是酗酒造成的。

“很遗憾,迈克西姆不在家,”我说,“不知他何时才回来。如果你约好明天上午去办事处见他,这样是不是更恰当些?”

“等等也无妨,”费弗尔说,“我觉得不会等很长时间。我来时顺便往餐厅里瞧了瞧,见迈克斯吃饭的餐具已摆好。”

“情况发生了变化,”我说,“很可能迈克西姆今天一晚上都回不来。”

“他远走高飞了吧?”费弗尔说着,脸上露出我所厌恶的皮笑肉不笑,“不知你讲的是否实情。当然,鉴于目前的情况,还是走为上策。街谈巷议会让某些人受不了。所以最好一走了之,落个耳根清净。”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