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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是露易丝,”她说,“我会从坏的方面去想。对妇女来说,再没有比你这样的借口更拙劣的了。”

“露易丝不能算作妇女,”我说,“她比我还小呢。我从她穿裙子到处乱跑的时候就认识她了。”

“这无济于事。她仍然会这么考虑。”

“她不会计较此事,就餐时她会坐在我旁边,我会告诉她,她布置的花真好看。”

“什么花?”

“房间里的话,你闺房里的花,还有卧室的花。她特意驾车过来布置的。”

“她考虑得真周到。”

“她不放心让斯考比布置。”

“真是无可挑剔。她把花布置得色调柔和,品味高雅。我最喜欢闺房里壁炉上的那盆和窗户旁的秋季藏红花。”

“壁炉台上和窗户旁各有一盆吗?”我说,“我没有注意到。不过我会照样恭维她的,希望她别让我详细描述。”

我笑着看她,她那双眼睛也在面纱后面微笑看着我,但她却摇着头。

我们下了一座陡峭的小山,又转过了一段小道,终于来到村里的教堂。如我所料,围栏旁汇聚了好多人。他们当中的大多数我都认识,但也有一些出于好奇而来的陌生面孔。当马车到了门口我们下车时,人群有些紧张。我摘掉帽子,把胳膊伸向瑞秋表姐。我见过教父和露易丝这么做过很多次。我们在人群的注视下走向教堂门口。我还以为自己会像个傻子,完全失去自我,但结果却恰恰相反。我信心十足,十分骄傲,而且异常兴奋。我目不斜视直朝前走,我们走过时,男士们脱帽致意,女士们则行屈膝礼。我记不得当我一个人来教堂时,他们有没有对我如此礼貌过。的确,这是一个激动人心的时刻。

我们走进教堂时,钟声响起。那些已在长椅上就坐的人们都回头来看。男人们脚下一片沙沙的鞋声,女士群里则传来裙褶的沙沙声。我们走上过道,经过肯达尔坐的地方,走向我们自己的位置。我看了一眼教父,他浓眉紧蹙,一副思索的表情。毫无疑问,他在想我这四十八小时都做了什么,他有良好的修养,因此既不看她也不看我,露易丝坐在一旁,身子挺得很直,一副傲慢的神情。我想我惹她生气了。但当我退到一边,让瑞秋表姐先进席位的时候,好奇心在露易丝身上发挥了作用。她抬起头来瞧我的客人,然后又看着我,疑惑地皱起双眉。我假装没有看见,随后关上了我们席位的门。参加礼拜仪式的人们跪下来祈祷。

席位里有个女人在我旁边,使我有种奇异的感觉。我的思绪回到了童年时代安布鲁斯第一次带我来这里的时候。那时我只能站在脚蹬上才能越过前排的长椅向前张望,我学着安布鲁斯的样子,手里拿着祷文,但往往倒着拿。开始吟唱祷文时,我也会模仿他的声音,但不懂其中的意思。等我慢慢长高了,我就把帷幕拉向一边去看其他人,看牧师和吟唱团。后来,从哈罗回来度假时,我竟像安布鲁斯一样,两臂交叉后仰在长椅里,布道太长时我还会打盹。现在我已成年,教堂成了我思考问题的地方。非常抱歉,我不是反思我的过错,而是为了下一周的日程做规划,在想农场或林场有哪些活儿要干,对住在海湾渔棚里的斯考比的侄儿要嘱咐什么话,还有要记得给塔姆林吩咐的任务。我独自一人坐在我家偌大的席位上,没有任何东西干扰,也无人影响我的思绪,我习惯性地附和着,唱着赞美诗。但这个星期天就不同了,我时刻都意识到她在我身边。毫无疑问,她知道该怎么做,可能以前每个星期天都去英格兰式教堂做礼拜。她静静地坐着,目光一动不动地盯着牧师。她跪的时候会完全下跪,不像我和安布鲁斯以前那样,跪的时候仍半坐在凳子上,她也不东张西望,把裙褶弄得沙沙作响,不像帕斯科夫人和她的几个女儿,她们常从牧师瞧不见的内侧过道席位上东张西望。唱圣歌时,她撩起了面纱,我看见她的嘴在动,却听不清她唱的词,坐下来听讲道时她又把面纱放下。

我在想最后一位坐在艾什利家族席位上的女人,也许是思慕副牧师的波比姑妈,也许是我从没见过面的菲利普大伯的妻子、安布鲁斯的母亲。也许我父亲在和法国作战牺牲前也在这里坐过,还有我年轻又柔弱的母亲,安布鲁斯对我说过,她只比我父亲多活了五个月,我从没怎么想到需要他们,安布鲁斯弥补了他们两个人的爱。但是现在,看看瑞秋表姐,我想起了我母亲。她是否在我父亲席位旁的那个脚凳上跪过?是否背靠椅子,双手交叉放在腿上细听布道?事后,她是否驾车回家把我从摇篮里抱出来?随着帕斯科先生单调而低沉的声音,我在想象孩子躺在母亲怀里时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她是否抚摸我的头发,亲吻我的脸蛋,然后笑着把我放回摇篮?我突然希望自己能记起母亲的样子。为什么孩提时代经历的事现在会想不起来?我只记得自己是个小男孩的时候,摇摇晃晃跟在安布鲁斯的后面,喊他等等我,仅此而已,在此之前的事,我一概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