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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抬头斜睨,正好看见祭司抬起赤脚把那个胖子从他冰冷的枕头上踢了下去。一位教徒疾步上前,匆匆把孩童的颅骨重新放回尸体凹陷的肚皮上。胖子无知无觉地躺在冰冷的老太婆身旁,就像两个毫无相似之处的恋人在拥抱中被迫分开。我毫不怀疑,也许接下来就该轮到这张脸被挂在黑暗女神的指尖。

“祭司回到我身前,我开始拼命试图控制身体的颤抖。这一次他打了个响指,三名教徒应声上前。我感觉到桑贾伊近乎绝望地想尽量远离我,其实我自己也恨不得拔腿就跑。一阵冰凉的寒意拂过我的身体,冷却了我痉挛的双手,抚平了我的恐惧,清空了我的思绪。那几个教徒朝我弯下腰的时候,我几乎想大笑出声。但我控制住了自己。

“他们小心翼翼地,几乎是充满爱意地抬起那具肿胀的尸体,将它送到神像脚底的石板上,然后示意我上前加入他们的行列。

“接下来的几分钟在我的记忆里像是恍惚的梦境。我记得自己和骷髅外道教徒一起跪在不成形状的死物前方。我想我们吟诵了《梨俱吠陀》第十卷的《原人歌》。其他教徒从后方的阴影里走上前来,他们提着一桶桶的水,洗净我献上的祭品。我记得自己当时觉得很好笑,既然它已经在圣河里浸泡了那么久,为什么还需要净化。但我没笑出声。

“主祭司再次取出那根草茎,就是昨天决定新人少年命运的那根,草茎上依然沾着干涸的血迹。祭司把刀子浸入一盏灯的黑油里蘸了蘸,然后用它在尸体的眼窝上方画着半圆,那对眼窝里曾经盛放着观看世界的眼珠,现在却空荡荡的。我曾在圣像里见过这样的动作,当我意识到祭司是在标记眼睑,我又差点儿笑出声了。要是在我们的村子里,这样的仪式会让陶偶都看得目不转睛。

“其他人走上前来,把青草和鲜花放在尸体的额头上。高大恐怖的迦梨神像低头凝视,我们唱了一百零八遍基础的《根本真言》。祭司再次上前,这一回他依次触碰了神像的所有肢体,然后将拇指按在尸体苍白肿胀的胸口,那曾是它的心脏跳动的地方。就在那一刻,我们齐声吟唱《吠陀真言》,它的最后一句是这样的——‘噢呣,愿毗湿奴赐予你性器,陀湿多雕琢你的形状,生主赋予你精液,而迦梨将接纳你的种子。’

“歌声再次充盈着黑暗的空间,教徒开始吟唱最神圣的《真言颂歌》。就在这时候,一阵狂风伴着巨响在神庙中刮过。有那么一瞬间,我以为地下的河流会喷涌而出,把我们所有人淹没。

“冰冷的风在神庙里呼啸,拂过头发,掀动裹腰布,吹熄了我们身后的大部分蜡烛。不过根据我的记忆,神庙里一直都有亮光。有的蜡烛仍在执著地燃烧,只是烛焰在风中疯狂地跳动。但是,如果烛光真的还亮着——哪怕非常微弱——那么我实在无法解释接下来发生的事情。

“我一动不动地跪着,神像和它受膏的祭品就在我身前不到四英尺远的地方。根据我的感觉,其他人也没有动,只有几个教徒划燃火柴,重新点亮了蜡烛。几秒钟内他们就完成了任务。然后风停息下来,巨响消失不见,蜡烛重新照亮高大的迦梨觉醒神像。

“那具尸体变了。

“它的肉还是那么苍白,但现在,迦梨脚下的躯体有了人的形状。它依然和之前一样赤条条的,额头上撒满鲜花,眼窝上滴着斑斑点点的灯油,但几秒钟前还是腐肉的地方突然出现了一根软趴趴的灰色生殖器。它的脸依然不算完整——还是没有嘴唇、眼睑和鼻子——但肿胀的面容已经显出了人脸的特征。空荡荡的眼窝里重新出现了眼球,苍白的皮肉上到处是伤,但那些骨头已经看不见了。

“我闭上眼睛默默祈祷了一句——现在我已经想不起来当时念的是哪位神祇。桑贾伊倒抽一口凉气,我再次睁开眼睛。

“那具尸体有了呼吸。它张开的嘴里有了气流的声音,毫无生气的胸膛开始起伏,一次、两次,逐渐汇成缓慢的韵律,看起来似乎相当吃力。然后,那具尸体突然毫无滞涩地坐了起来。它缓缓地以最虔诚的姿态用无唇的嘴巴亲吻迦梨的脚底,然后从神像脚下抬起腿,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那张脸径直转向我,我能看见曾经是鼻子的地方长出了一片片湿漉漉的血肉。它向前走了一步。

“我着魔般目不转睛地望着那个高大的身影僵硬地跨过我们之间三步的距离。它站在我身前,挡住了神像的大部分身体,只剩下那张枯瘦的脸越过它的肩膀凝视着我。它的呼吸非常艰难,就像肺里仍然装满了水。真的,它走路的时候下巴微沉,水从张开的嘴角一股股地涌出来,流过它起伏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