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长安聚疑氛 广陵多纷争(第4/9页)



公孙贺咚咚咚连叩几个头,喜道,皇后圣明,这三个法子我马上去办。一定不能让沈武有机会来到长安。

离新年的时间不远了,皇帝终于作别了他喜爱的甘泉宫,带着宠妃钩弋夫人回到长安,不过他没有回未央宫就住,长安城外西边的建章宫才是他的乐园。建章宫有复道天桥,横跨长安西城墙,和未央宫沧池的渐台相连,非常壮观。以前皇帝经常就从这复道进入长安城,回到未央宫前殿接见群臣。不过这次他好像没什么兴致,也许他御体还没有完全康复,也许他的回来只是在等待冬至,因为那时照例要大规模祭祀太庙,皇帝是不能不主持的。

丞相府位于未央宫司马门外,是个四面敞着门的院子,里面屋宇甚多,四面的门上也都挂着一块梓木的牌子,素色的底子,边缘没有装饰花纹,上面勾勒着五个隶书的小字:大汉丞相府。木牌看上去朴素寒酸,可是谁敢不敬畏呢,这可是领管天下官员的中枢机构,普天下所有的文书都从这里发出,每天有上千名掾吏在里面忙碌地工作。它的斜对面不远处,司马门内未央宫里,就是同样名震天下的御史大夫寺,虽然郡国的文书都由丞相府发出,可是之前还要送达皇帝,而御史大夫才是皇帝的传统亲近侍从之臣,文书都要经过御史大夫寺转达,它的地位自然也不可小觑。

公孙贺还在睡午觉,听见外面的侍从在敲閤门,皇帝召见丞相。他以最快的速度爬起,洗沐完毕,马上驰奔宣城门,渡过渭河,穿过凤阙,止车在复道下等待传见。宫门令将他带到骀荡殿,皇帝远远望见他,立刻站了起来,旁边的黄门侍者高呼,皇帝为丞相起立,问丞相无恙!汉代的规矩,即便贵为天子,见到三公级别的高官,也要起立,以示对重臣的尊崇。公孙贺赶忙疾走上前,伏地,臣贺叩见皇帝陛下无恙。皇帝坐下来,笑道,丞相免礼。

臣贺已经将朱安世的首级带回长安了。寒暄了一阵,公孙贺说起正事。

皇帝直起身来,奇怪地问,上次看到豫章郡转达文书,是活捉了这个人,怎么现在只献上首级。

公孙贺道,臣贺担心一路有失,派人将他就地正法了。朱安世是天下有名的滑贼大侠,从豫章到长安,沿途要经过数十个郡县,很多不法恶少年都久闻其名。尤其是河南郡的游侠,放出风声,要劫掠槛车。臣怕万一有失,将给陛下添忧,故斗胆便宜行事,干脆将他首级带来。

那豫章县令王德又是为何被杀?皇帝有点儿不高兴了。

公孙贺心里的恐惧像火苗一样窜了起来,身上却又发冷,声音打颤,王德和县丞沈武两人,伪造陛下诏书,擅发郡兵,按律令当腰斩。臣派人去逮捕,王德自恃有功,非但武力拒捕,并口出怨言,辱骂朝廷,主事者不得已,将他格杀。沈武听到消息,意欲逃亡。臣派去的使者将他截住,沈武竟然伙同群盗拒捕,射杀围捕吏三人,且用乌头毒箭。按照高皇后《二年律令》,当论弃市之刑。因为当时群盗众多,围捕吏又害怕他的毒箭,让他得以逃脱。臣贺奉职不谨,死罪死罪。公孙贺摘下帽子,稽首于地。

皇帝哦了一声,没说话。内心隐隐不快,对公孙贺擅自击杀朱安世,他自然很不满,而且公孙贺的理由并不充分。路上不太平,这是什么话?难道不可征发郡兵护送吗?盗贼这么多,你这个丞相怎么当的?但是说到王德、沈武伪造诏书,虽然斩捕群盗有功,却毕竟违反了律令。而且这个沈武最后竟用毒箭射杀围捕吏,的确罪不容诛。不过皇帝也自觉奇怪,本来还想切责公孙贺派出的士卒“逗桡不进”,但听到沈武逃亡,竟然隐约有一丝欢喜:我难道这么不喜欢眼前这个老头子吗?他当丞相已经九年了,的确够小心谨慎的。如果不是他那个儿子,还真找不到机会谴责他。我早知道朱安世和公孙敬声勾结不法了,而且大概他们一直在盼望我死罢。不过要把这一切事搞明白,只有引得他们互相撕咬才行。公孙敬声贪污北军军饷一千九百万,我立即派人穷治,果然得到了不少证据。我一生最讨厌的就是受臣下的蒙骗。当我下诏逮捕公孙敬声时,就暗示公孙贺,只要他能抓到朱安世,我就会赦免他儿子。这也不会让他怀疑,汉家律令本就可以纳粟、纳钱赎罪。捕获一个大盗,免去了很多逐捕费用,也不是不可以的。这个老头果然向我申申发誓,一定抓住朱安世。其实朱安世哪里又是这老头抓住的……不过,现在责备他也没用处,反而打草惊蛇,不如再作计虑,等待时机。

于是皇帝沉默了一会,道,卿无罪,下去罢。然后吩咐郎中,持朕的节信,去水衡都尉狱,赦免公孙敬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