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众人注目下的许清元终于还是缓缓站起来, 一步步往二楼走去。

徐洪瑞慢慢露出一个胸有成竹的微笑,他身后的众文生从上到下打量着许清元, 那目光让人浑身不自在。

但她最终还是神色自如地站定在徐洪瑞面前, 带着笑见礼:“见过徐大人。”

只是单单这一个称呼就惹的对面之人不快,旁边文人看着徐洪瑞地脸色,立刻插嘴道:“许解元还不认识吧, 这位是定乡侯世子。”

许清元便对徐洪瑞的个性有所了解,立刻改口:“见过世子。”

“哈哈哈,”徐洪瑞果然脸色好看了一些, 故作豪爽道,“大家别杵在这了, 许解元先请吧?也让我们见识见识这一省解元的文采。”

今日在场者颇有几个身具诗才之人,对各省有名的考生如数家珍, 他们早就听闻这许清元的名号, 都等着看她作此诗题,不就等同于看人以己之矛攻己之盾, 可是大大的笑话。

许清元却低头一笑, 朝脱雪招了招手, 道:“这题目简单,诸位又是饱读诗书之辈,我岂敢班门弄斧,不如让我的侍女先作一首开个头,也算是热热场, 希望大家不要嫌弃。”

“好啊,”徐洪瑞笑:“只要许解元不是怯场就好。”

说完, 他朝左右看看, 诸人忙应和。

面对几十个青壮男子, 脱雪倒是丝毫不害怕,她与许清元对视一眼,眼神表示自己明白其深意,然后接过旁边一位文人递过来的毛笔,仔细铺平宣纸,来回蘸了三遍黑墨,还迟迟不肯下笔,这一套动作下来,旁人倒是有人讥讽了几句。

脱雪丝毫没有被激怒,她仍旧是一副直憨的表情,正反在砚台边抿了几次,终于将吸好墨水的毛笔落在宣纸上。

这会儿的功夫,众人早就对一个侍女的文墨丧失了兴趣,他们转头继续盯着许清元挤兑。

“听说许解元是会试当夜第一个逃出号舍的?”一位文人不怀好意地问,“真是谨慎小心、审时度势啊。”

“听说黄大人在朝堂上要定许解元的罪呢,许解元没受连累吧?”另一位接道,两人一唱一和,倒是配合默契。

许清元眯眼睛笑着,也不认真回话,嘴里搪塞,脸上敷衍,众人反认为她面软好欺负,更加口无遮拦。许清元像一个旁观者一般,看着听着这些古代文化人明嘲暗讽,突然觉得很好笑。

果然学识不等同于人品,即便是考到举人进士,也多的是品行低劣之人。

她一边笑应着文生,一边时刻注意着旁边脱雪的动静。大约两刻钟后,脱雪放下笔杆,端详着自己写就的诗篇,朝许清元看过来。

许清元接收到她的示意,顿时微微高声淡笑道:“诸位才学高士,我诗才实在一般,多谢大家允许我侍女献丑,诗已成,请大家着眼一看。”

众人听到这话,这才稍微将注意力转移到脱雪身上。

而有些一直看着这边的文人眼神早已粘在了宣纸上,他们口中念念有词,不仅在小声宣读,更是在默默记诵。

其他方才未注意到这边情况的人见状笑话道:“这几个书呆子,看个侍女写的小诗也能入迷,真是没见识。”

然而当他们把目光放到纸上的七言长篇歌行时,初初读了几句便忍不住发出阵阵吸气声,等读至中篇,更是响起许多惊叹,许清元面上的笑容真切几分。

大部分人读完这首长诗后,场面变得十分安静。有的人激动的满脸通红,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只顾眼神放光地看看宣纸,又看看脱雪,目光好像在看什么宝贝。

还有一些人脸上的神情却憋屈不已,他们张着嘴想说点什么,可过去半晌愣是无言。

终于有一位文人开口打破平静,真心实意地赞叹:“此诗妙绝,十年难遇此篇,我等有幸得见,荣幸之至,敢问姑娘名姓?”

脱雪被问道,面色不慌:“我不过是姑娘身边的普通丫鬟,这位老爷言重了,小名脱雪。”

周围反应过来的人纷纷上来跟脱雪攀谈,赞她诗篇卓绝,才学斐然。

而另外一小撮文人却敏感地发现了此诗内藏的玄机。

这三十六句长诗《咏梦娘》,每四句换一韵,表面上极尽夸赞梦娘的事迹和品德,可细细琢磨,若取此诗首联第一字,次联第二字,三联第三字,渐次排下去,连起来的确是一句大白话。

一位站在角落的男文士轻声道:“名声固可贵,生命价更高,借古以警今,女子当自强。”

一首名诗横空出世,根本无人再关心这场玩闹性质的比赛结果,这首诗想必要流传后世的,不等许清元和脱雪邀请,他们便热情洋溢地表示要在写着诗句的宣纸上评诗下印,徒留下徐洪瑞站在原地,一脸郁卒。

以他的水平,虽然写不出这么高水平的诗,但看总还是会看的。他很明白自己根本写不出来这么精妙的长律,因此倍加郁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