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苦昼短(二) ◇(第3/4页)

为她引路来的人将门重新锁好,周檀坐在原地,敲了敲桌面,继续回过头去看那束光,天色已亮,光芒便不如昏暗时明显,但他知道,那光一直都在。

“阴阳两隔……自然是我在人间,你在地狱。”

“我可不会为你祈福烧香的。”

*

任时鸣趴在牢房中的稻草中,眼睁睁地看着小窗的光明了又灭,他呆滞地想着,也不知是过了几个日夜。

那天他被人从汴河的桥上推了下去,正好落在那盛了尸体的船上,他忍着疼痛,从舢板上爬起来,还没有看清那尸体的样貌,巡河的卫兵便在一侧叫嚷了起来,火把渐次逼近,有人游过来,将船撑到了岸边。

他不识水性,也没想过跑,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太快,他甚至没想明白是怎么回事。

随后他就被照例在昭罪司扣了一夜,本以为第二日就要移交到刑部周檀的手中,没想到,第二日却是一群黄金甲胄的卫士将他带到了这个名为“簪金馆”的地方。

记不清面孔的众人挨个来问他的话。

任时鸣这才知道,原来死掉的人就是那夜不久前才与他一起喝过酒的杜高峻。

席间杜高峻因着晨间被周檀羞辱一事,还口出狂言过,他听得不舒服,也没有开口反驳,这才短短的一会儿功夫,他怎地就成了小舟中一具冰冷的尸体?

有人询问,他就照实回答,那日他从宴席出来被叶流春扶回房间,随即在汴河边醒酒,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人便被推了下去,正好落在那只乘了尸体的小舟上,他落下去的时候,小舟上似乎还有人,只是听见声响,立时便跳入了水中。

不过当时没抓到,如今他的话更是无从考证,连他自己都没底。

简单的几句话,来询问他的人却死活不信,反反复复地问话之后,他终于隐约听出了对方的意思。

对方居然是在问,他是否是受周檀指使,杀掉了杜高峻。

任时鸣自然是矢口否认,他与周檀势如水火,凡是认识他们的人都知道,他怎么可能为周檀行这样的危险之事。

有人来给他上刑。

奇怪的是,似乎被打过招呼了,他本以为这神神秘秘的簪金卫手段合该比刑部更加可怕,可掌刑之人下手极有分寸,鞭子抽在背上,只是浅浅泛红,破了些油皮。

他在这狱中待了有大概五六日。

期间无论怎么问,他都是同一套说辞——这本来就是事实,他再不喜周檀,也不可能顺着旁人的意思说是受了他的指使。

终于有人将他放了出去。

虽然不曾受致命伤,但狱中的生活极为难受,不得沐浴,缺衣少食,终日昏昏,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恐慌情绪弥漫在空气之中,任时鸣几乎不敢想,当初父亲是怎么在牢狱中过了如此之久的。

还有……周檀,燃烛案时,听闻他在诏狱遭了整个皇城内最恶毒的刑罚,他是如何撑下来的?

接他出狱的人却并没有直接将他放出去,为他带上兜帽之后,先带他在簪金狱中转了一圈。

任时鸣随着那人到了簪金狱的最深处。

他看见周檀正在上刑。

与他之前不痛不痒的刑罚截然不同,为周檀上刑的鞭子都带着倒刺,所幸也只有鞭子,没有旁的奇怪刑具。

周檀从前住在他家里的时候,他就知道对方身体不太好,遇刺之后更甚,如今被抽了几鞭子就面色惨白、冷汗涟涟,死咬着嘴唇就是不说话,逼得狠了,才低哑地说了一句“我要见陛下”。

不过,听说这是这些时日周檀第一次受刑,而且他受刑……是因为他出了狱。

为他引路的人告诉他,之前案情尚未查明,不敢多问,如今春娘子出面为他作证,才敢对周檀真切地进行第一次审问,若他是无辜的,那极有可能,就是周檀杀人之后栽赃到了他身上。

彼时那人已经将他从簪金馆里带到了一处府邸之前,任时鸣闻言后如遭雷击:“可……这不可能,当日我栽下桥之前,分明看见周檀和他的夫人坐船从汴河刚过……间隔如此之短,怎么可能是他杀人栽赃?”

那人有些惊讶地看了他一眼,随即一个懒洋洋的男声传来,略带惊讶:“哦,是吗?”

任时鸣抬起头来,见面前一个浅金长袍的男子正在逗弄廊前的鹦鹉。

为他引路的人立刻恭敬地弯腰作拜:“殿下,人带来了。”

殿下……

能被称为殿下,还能穿浅金皇子袍服的人,汴都之内有几个?

任时鸣腿一软,立刻拜了下去:“参、参见太子殿下。”

“起来吧。”

宋世琰拍了拍手,以眼色示意旁人下去,于是廊前很快变得空空荡荡,只有那只聒噪的鹦鹉在重复:“起来吧,起来吧。”

“你方才说,你在汴河上看见你那表兄了?”宋世琰走近了些,在他身侧的石桌前坐下,“这话,你可在狱中提过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