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苦昼短(二) ◇(第2/4页)

傅明染见他深深低着头,以为自己戳到了对方的痛处,便志得意满地不再继续说,反而转移话题道:“周大人可知,我得知你被簪金卫带到这里之后,立刻想办法探了陛下的心思,前几日他还没拿定主意,不过与父亲密谈之后,倒是已有想法,我怕你被吓到,所以提前来告知你一番。”

“傅相允你来此,恐怕不止为了炫耀胜利吧,”周檀平静地回答,“之前的话是你想说的,那你父亲想说的呢?”

“父亲是真心爱才,到这样的时候,还想给你一个机会。”傅明染笑起来,“簪金卫已经查清,任公子当日夜里同春风化雨楼的春娘子在一起,掉下船去,是被栽赃——说来也巧,周大人那日晨起挨了陛下训斥,与杜公子在御街争执,晚上又不曾回府,没带刑部任何一个侍卫,行踪诡秘,您去了哪里,可有人佐证吗?哦,好像……只有汴河周遭一个行路的看见您在那里出现过。”

“自然无人佐证,”周檀道,“难道不是你父亲专门挑了连他自己都找不到我的时候,刻意动的手吗?”

“周大人这是什么话,”傅明染抬手掩嘴,轻轻笑道,“既要杀人,就得承认——你之前就勾结了那个死去的刘氏身侧的婢女,企图构陷杜公子,被当庭拆穿之后,恼羞成怒地杀人,又栽赃给自己的表亲——幸而春娘子愿意为你那表亲作证,否则,他可真是要被你冤死了。”

好顺畅的一整条线,查不到他当天夜晚的下落,以德帝多疑的性子,定然会信的。

周檀在心中想着,任时鸣当日实在倒霉,恐怕推他下船之人是看见他在汴河周遭徘徊,临时起意——毕竟任时鸣与他关系尴尬,无人证明就是他指使杀人,有人证明就是他栽赃陷害。

他托太子暗中寻找证人,不料任时鸣居然在叶流春处,叶流春是大家,说话有分量,既然是她,想必任时鸣便可全身而退了。

他这么想着,松了一口气,傅明染还在继续道:“父亲说,倘若你从今以后愿意忘记那些前尘旧事,便可以依旧回去做你的刑部侍郎,声名都是浮云野马,他有得是办法。太子并非明君,你也知道的,我与你又有旧情在,陛下百年之后,吾儿若上位,你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辅,吾儿拜你做帝师,你的声名,会比你老师更加……”

“贵妃。”听到这里,周檀微微攥紧手指,又很快松开,出口打断了她的话。

傅明染看着对面的周檀,感觉心中情绪复杂。

当年,周檀是汴都女儿做梦都想嫁的良配,她遥遥一见也倾心不已,恰好父亲有意招揽,答应替她捉婿。只是周檀毫不领情,不仅拜入了顾之言门下,还想出那样的办法,不惜伤害自己的声名也要拒绝同她的婚事。

不知道的人唾他一句浪荡子,知道的姐妹却在背后笑过她,周檀如此侮辱,她铭心刻骨。

本来父亲就有意送她入后宫,是见周檀确实值得招揽才松的口,如今婚事不成,她只能嫁给了只比父亲小几岁的皇帝。

侯门一入深似海。

后来周檀遭遇了翻天覆地的变故,她在德帝面前为了保他性命说过两句好话,也在市井之间为他本就恶劣不堪的声名添过一把火。

听说父亲死对头高则的女儿与太子议婚不成,有意转向周檀,她立刻挑了个燃烛案中的清流女儿赐婚下去,盼着对方闹得周檀家宅不宁,叫他知道如此的后果。

可就算他已落入了簪金卫的囚牢当中,神色依旧冷漠高傲,似乎从未将她放在眼中过。

周檀唤了那一声之后,突然看着她低低地笑了起来,他越笑越大声,傅明染从未见过他如此情态,甚至有些被他吓到——在一瞬之间,她确信她看见了周檀眼中掠过的森冷和疯狂。

“多谢你父亲的厚爱,”周檀面上含着嘲讽笑容,眼神锐利得吓人,“也请你转告他,他所行之事,我一桩一件都记得清清楚楚,半分不敢忘,怎么好再承他的情呢。”

“至于你——”

“贵妃娘娘,你难道怨恨我吗?你当年不想入宫,急急挑了我做托付,计划落空,满腹怨怼,可照样在宫中风生水起,权柄和威严如此灼热,你真的后悔过吗?若真嫁了我,你才会后悔。”

其实傅明染也未必没有做过好事,譬如……赐了一门他从前都不敢想的婚事给他。

只是如今不能相告罢了。

“你疯了……”

傅明染打了个寒颤,一时居然没有想出话来反驳。

“此处不宜留人,贵妃早日归家吧,”周檀将茶杯倒扣在桌面上,微笑道,“下次见面,恐怕便要阴阳两隔了。”

“好,好,”傅明染不怒反笑,她起身,甩了甩袖子,疾步向外走去,“你万万不要后悔,阴阳两隔之日,我会为你添一炷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