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秉烛游(八) ◇(第3/4页)

若傅庆年身死,对太子固然是一件大好事,傅贵妃连带着九皇子,以及同她交好的五皇子母家,都会一同败落。

可这件事对于高则来说,却未必是件好事。

德帝最恨一手遮天的权臣,顾之言就是前车之鉴,傅庆年若身死,朝中一时没有与高则分庭抗礼的人,他自己会渐渐处于奇妙而危险的位置,不仅要警惕来自帝王的猜测,就连太子,也会开始忌惮没有了傅庆年的威胁后,高则会不会生二心。

扳倒傅庆年,周檀是与太子合谋,多问这一句,就是要看高则对于拥护太子一事的确切想法。

曲悠直起身子来,听见高则道:“世琰六岁时,我就做了他的老师。”

他苦笑了一声,背着手往外走去:“有时候我很想知道,霄白为何总觉得……罢了,等到他出来,我再亲自问他,孩子,你去吧。”

曲悠上了马车,听从高则的吩咐,一路上都没有打帘子往外看一眼,直到有人引她下车,她往身侧瞄了一眼,才看见了牌匾上三个鎏金大字——簪金馆。

方才高云月好像隐约提起过,带走周檀的叫做“簪金卫”,簪金卫的头目从前是典刑寺中人,那岂不就是德帝钦点调查刘怜兮案子的心腹?如此想来,这簪金馆,便是德帝直控的、类似于东厂的地方。

有意思,史书中居然没有写过,可见这个组织存在的时间应该不长。

簪金馆离刑部不远,但已经进了御街,相当于皇城的外沿机构,她随着未发一语的护卫穿过了三间小院子,进了后堂一排低矮的牢狱。

这想必就是簪金馆暂扣人审问的位置,曲悠穿过昏暗长廊,听见了几声惨叫,却未闻血腥气,一路上遇见的簪金卫比刑部的侍卫更加冷漠,连眼皮都不曾抬一下。

在簪金馆最深处,她见到了精铁栏杆后的周檀。

簪金卫似乎对周檀十分恭敬,他所居的牢房比起其他的干净许多,并无杂草,床榻整洁干净,甚至有笔墨纸砚。引路的侍卫将锁链打开,待她进去后,又将那锁重新挂上,随后默默退下了。

曲悠左右打量了一番,牢房内并不昏暗,甚至挂着她晨起塞给周檀的那盏灯,周檀走过来引她在一侧坐下,低声道了一句:“叫你担忧了。”

曲悠为他将额前的碎发拨至耳后,简单地问:“出了什么事?”

周檀身上只有一件单薄的外裳,还是早晨她还回去那件,外裳之下便是雪白中衣,他顺着曲悠的动作摸了摸自己的额角,回道:“杜高峻死了。”

“什么?”曲悠一惊,差点惊呼出口,她回头看了一眼,压低嗓音,“昨日死的?”

“巡城的兵卫在汴河中游一艘船上找到了他的尸体,昨日他在春风化雨楼与人宴饮,宴席散后不久,便死在了船上。”

周檀以两根手指按着自己的眉心,他的手指骨节分明、纤长美丽:“想必昨日,贺三只对你说了我早朝时与杜辉争辩,却未告诉你,早朝散后,我在皇城街撞上了杜高峻,同他争执了一番。”

彼时周檀骑马从皇城往刑部去,偏偏遇见了抬着轿来接父亲的杜高峻,那杜高峻有恃无恐,出言挑衅了几句。

“刑部侍郎真是忙得很,每日不是思量着如何气死老师,便是如何构陷清流,啧啧,这是又要赶着去害谁啊?”

杜高峻是个混不吝,说起话来自然也没遮掩。

“我告诉你,别以为你自己多了不起,汴都中人有哪个不知你周檀狼心狗肺?刑部罗织冤狱,怎么,如今竟打量到我身上了?我告诉你,他们怕你,我可不怕你,你在朝上满嘴胡言地污蔑我杀妻,自然有人替我收拾你。”

散朝途径的官宦诸多,指指点点地看着这场发生在御街之前的闹剧。周檀没有从马上下来,像是不想沾染污秽之物一般拂了拂袖子,低头居高临下地看了杜高峻一眼。

他瞳色偏浅,日光之下更是神色不明。

这一眼看得杜高峻不寒而栗,对方分明什么都没说,他的气焰却无端矮了三分。

“你……你不信?不信你就等着……”

“贺三。”周檀沉沉地唤道。

贺三握着缰绳,立刻恭敬地抱拳:“属下在。”

周檀平静地道:“赏杜公子一个耳光。”

贺三微微犹豫,但还是飞快回道:“是。”

他上前一步,十分有分寸地抓住了杜高峻的衣领,抬手抽了他一耳光。

动作太快,杜高峻甚至没来得及反应,顷刻之间便已痛得龇牙咧嘴,他捂着脸,不可置信地扬声吼道:“你敢打我?”

周檀垂着淡漠的眼睛,闻言道:“再赏一个。”

有家丁似乎想上来阻拦,可见贺三身手不凡,又有些踟躇。

接连被打两次,杜高峻终于从周檀脸上看出了那种令人胆寒的、高高在上的威严,他捂着脸,跌跌撞撞地扭头跑了,口中仍然不肯服软:“你等着……你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