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世界尽头(第4/7页)

第二天天还未亮,赵一玫便开车出门,去酒店等沈放。他只请了半天假,第二天一大早就必须离开。

赵一玫坐在酒店大厅的沙发上等他,因为彻夜未眠,而大厅的温度又太过舒适,她竟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醒来以后,服务员告诉赵一玫,她等的人已经离开了。

“先生为你续了房间,如果您疲惫的话,可以去房间里休息。”

他住过的房间,服务员已经打扫过,几乎纤尘不染,就连枕头上也再未留下他的气味。

他来了又走,这确实是一个太短暂的梦。

赵一玫沉默地回了家,还买了一瓶爱尔兰威士忌,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喝了个精光。

姜河刚刚从超市买了冰激凌回来,看到瘫睡在地上的赵一玫,吓得心脏病差点发作,上前一把夺过她的酒杯:“赵一玫!你疯了!”

赵一玫双眼迷离,红着眼眶问她:“姜河,为什么我们要长大呢?”

为什么我们要长大呢?

如果不用长大,就可以一直任性、天真,不用担心明天的到来。

姜河想了很久,最后轻声回答她:“因为明天,终究会到来。”

这年夏天,赵一玫提前开始了她的博士生生涯,姜河独自前往波士顿,何惜惜在市区找到一个住处,开始了实习期。赵一玫要见她一面也很难再约到彼此都合适的时间。

偌大的屋子一下子变得空空荡荡的,姜河和何惜惜都建议赵一玫搬出去,或者重新找人合租。她不肯,还是将三个人一起生活过的房子给租了下来。

看似薄情的人,往往最是情深。

3

春节前夕,赵一玫在图书馆接到了赵清彤的电话。

“怎么还不回来?”

赵一玫有些无可奈何:“我们不放春节假的。”

“那之前的圣诞节、秋假、暑假你也都没回来,你自己算算,有多久没有回国了?”

赵一玫顿了顿:“我现在念书,导师要给我开工资的,不可能再像以前读本科那样自由。”

赵清彤满不在乎地说:“开多少工资?我加倍给你。”

赵一玫的语气渐渐冷淡下来:“您别说笑了。”

赵清彤在电话那头沉默半晌,终于示弱,低声说:“我生病了,你要是能抽个空,就回来看看我吧,我也就你这么一个女儿。”

赵一玫一怔:“你怎么了?生病了?怎么不早说呢?沈叔叔在吗?你去医院了吗?”

赵清彤失笑,却不再回答她的问题,说:“我也不逼你,你要回来就跟我说一声,我让厨师提前给你做你喜欢吃的菜。北京最近都在下雪。”

挂断电话,赵一玫就去向导师请假。她自读书以来从未请过假,何况是母亲生病,导师也十分通融,当即将这一年的年假都批给她。赵一玫订了时间最近的航班,匆匆赶回国。是司机来机场接的她,果然如赵清彤所说,整个北京城都在下雪。

等赵一玫回到家,推开门,却发现赵清彤言笑晏晏地坐在沙发上和几位富太太在喝茶。她系了一条爱马仕最新款的丝巾,穿着白色丝绸衬衫,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看起来气色很好。

看到赵一玫,她毫无愧色,冲着她招招手:“我的女儿终于回来了。”

赵一玫太了解赵清彤了,只消看一眼,就知道自己被欺骗了。可是有外人在,她只能强忍住心中的怒火,走到客厅,笑吟吟地跟前辈们打招呼:“阿姨们,好久不见了。”

“是我们的高才生哦,来来来,坐阿姨身边来。”

“又漂亮又懂事又聪明,哎哟哎哟,真是羡慕不来啊,我儿子要是有你一半就好了。”

“别装了,你儿子不是沃顿商学院毕业的吗?一玫,你还记得不记得你的小宇哥哥,小时候你们还一起学弹钢琴呢。”

赵一玫盯着茶几上的精致甜品,一声不吭。

等过了下午茶时间,几位阿姨相继站起来告辞离开。赵一玫跟在赵清彤身后,就像个提线木偶一样勉强。等将客人送走,母女俩站在花园里的小径上,面对面站着。

赵一玫深呼吸一口气:“你骗我。”

赵清彤却反问:“所以你是巴不得我生病了?”

“这是两码事!”

“如果我不这么说,你还会回来吗?”赵清彤平静地问。

赵一玫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些什么。雪渐渐停了,黄昏的傍晚,远处有一缕金光射过来。赵一玫就在抬头的那个瞬间,突然看到赵清彤的两鬓竟有些许斑白的发。

银丝落入眼底的这一刻,赵一玫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赵清彤今年五十岁了。

这五十年来,她究竟是如何一步一步走过来的?含辛茹苦养了自己这么多年,结果养了一只薄情寡义的白眼狼。

被欺骗的愤怒瞬间烟消云散,赵一玫想起当年对Will说想要战胜自己的懦弱和自私,真是可笑,她什么都没有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