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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居室里摆满了石楠花,甚至连墙壁也被染得红彤彤一片,在上午的阳光下闪烁着火焰般的光芒,石楠花是这里唯一的一种花,我怀疑如此安排是有其目的的,当初布置房间时便以展示石楠花为目标。不然,在别的房间为什么瞧不见这种花?餐厅里摆着鲜花,藏书室里也摆着鲜花,但都修剪得整整齐齐,作为陪衬物,而不像这儿的石楠花一样触目皆是。

我走过去,在写字台旁坐下。我感到奇怪的是,如此漂亮、艳丽的房间同时又具有浓厚的办公气氛。我原以为,这个风格雅致、鲜花遍布的起居室,只是一个供人休息和闲谈的场所。

可这张写字桌虽然样子华美,却不是女人的小玩具,由你用来咬着笔杆写几行字,然后不经意地走开,日复一日地周而复始,墨台歪斜地放在桌上。这儿的鸽笼式文件架上贴着“待复信件”“存留信件”“家务”“庄园事务”“菜单”“杂务”和“通讯地址”字样的标签,每个标签都是我已经熟悉了的那种潦草、遒劲的笔体写成。认出这笔体时,我惊骇万状,因为自从把诗集的扉页毁掉之后,我再也没见过她的字,想不到在这儿又撞上了。

我随手拉开抽屉,发现里面也有她的字迹,这次是写在一个打开的皮封面记事簿上。记事簿以《曼德利宾客录》为标题,内容按星期和月份编排,记载着来往客人的姓名、他们住过的房间以及他们的饮食。我一页一页地翻着,看出里面记录的是整整一年的情况。女主人只消把记事簿打开,就能够知道哪位客人哪一天在她家过夜、睡在哪个房间以及她给他提供的是什么样的饭菜,日期乃至时辰都有案可稽。抽屉里还有些又厚又白的信纸,是随便记事用的。另外,还有印着徽章和地址的家用信笺以及盛在小盒子里的雪白名片。

我取出一张名片瞧了瞧,拆开包在外边的薄纸,看见上面印着“迈・德温特夫人”的字样,底角是曼德利的地址。我把它放回盒子里,合上抽屉,突然产生了一种做贼心虚的内疚感,仿佛我在别人家做客时,女主人对我说“当然可以,尽管用我的桌子写信好啦”。而我却鬼鬼祟祟偷看人家的私信,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错误。她随时都可能走进来,发现我拉开了我根本无权触动的她的抽屉。

蓦然,我面前的桌子上电话声大作,吓得我心往上一提,跳起身来,以为自己的不良行为已被人发现。我用哆嗦的手拿起话筒问道:“哪一位?你找谁?”电话线的彼端传来一种古怪的嗡嗡声,接着响起一个低沉、冷酷的声音,也分不清是男是女。“德温特夫人吗?”那声音问,“你是德温特夫人吗?”

“恐怕你搞错了,”我说,“德温特夫人去世已一年多了。”我傻坐着等对方回话,迟钝地望着话筒。那声音不相信地略微提高了些,又问了一遍名字,这时我才恍然大悟,顿时红了脸,知道自己做了件无法挽回的错事,真是覆水难收。“我是丹弗斯太太,夫人,”那声音说,“我在用内线跟你通话。”我的口误过于明显,愚蠢得让人不能原谅,如置之不理只会使情况雪上加霜,那自己就会显得更加愚不可及。

“对不起,丹弗斯夫人,”我结结巴巴磕磕绊绊地说,“电话铃一响吓了我一跳,我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我没意识到是我的电话,也不知道是内部线路传来的。”

“很抱歉,夫人,我打扰了你,”对方说,我心想她一定猜到我在翻人家的抽屉,“我只想问一声,你是否要见我,以及你对今天的菜谱是否满意。”

“哦,”我说,“我当然愿意,我是说我当然对菜谱满意。就按你的意思准备吧,丹弗斯夫人,不必征求我的意见。”

“我看你最好还是过目一下吧,”那声音接着说道,“今天的菜谱就放在你手边的墨台上。”

我在桌上乱寻一气,终于找到了一页自己先前没留意到的纸。我匆忙浏览一遍,上面有:咖喱对虾、烤小牛肉、芦笋、巧克力冻慕斯。这是午餐的菜肴?我猜想可能是的。

“看到了,丹弗斯夫人,”我说,“非常合适,的确都很好。”

“如果哪样菜想换掉,请告诉我。”她回答,“我立刻吩咐下去。我在‘调味汁’一项旁边留了一块空地方,供你填自己喜欢的调味汁。我不清楚你平时吃烤牛肉以哪种汁为佐料。德温特夫人对调味汁是极端讲究的,每一次我都得跟她商量。”

“这个……这个……容我想想,丹弗斯夫人,”我说道,“我不太清楚,最好和往常一样,就要德温特夫人喜欢的那种吧。”

“你没有自己的偏爱,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