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蟠龙劫 第38章(第3/4页)

他所犯下的最大的错误,就是他始终不晓得风眠晚的心愿。

他所付出的代价,是近一年来日日夜夜的煎心之痛,以及不知何时油尽灯枯的破败身体。

够了吗?难道还不够吗?

别院内的屋子静悄悄的,仿佛并没有人注意到两个人的花前月下。

见景辞久未回屋,均王先带了十余名随行的侍从步出别院,萧潇却走过去,与慕北湮一起蹲于回廊中,借着前方的花木藏了身形,悄悄向那边窥望。

慕北湮依稀看到景辞的唇触上了阿原的额,坐倒在地上摸了摸自己的头,问向萧潇,“我的头巾是不是有点绿?”

萧潇笑道:“没有。你们又没拜堂……估计也不会拜堂了吧?先前你倒是让端侯头顶有些绿。”

慕北湮愤愤道:“我都还没亲过阿原呢!景辞这王八蛋!”

萧潇一愕,随即轻笑道:“这样呀,那端侯回京后,你想法亲她几下。小心别被她甩耳光!”

慕北湮摸摸他的脸,“恐怕……有点难。我想着都觉得脸有点疼。”

但那边的花树下,阿原并没有甩景辞耳光。

她阖着眼,安静得出奇。

良久,阿原才别开脸,淡淡道:“你该去京城了。”

景辞看一眼天色,眉峰蹙了蹙,低声应了,说道:“你自然会等我回来。”

他这般说着,却仔细留意着她的神情,竟有种不确定的紧张和忐忑。

阿原低头看着自己的鞋,足尖在泥土里漫无目的地碾着,碾出了小小的坑。

景辞呼吸不匀,小心地继续向她求证,“阿原……”

阿原的足尖终于顿住。她抬起下颔,向他轻盈一笑,“阿原么,向来气性大得很,自然是不乐意等你的。不过眠晚说,她喜欢不了别人,还是等着吧!”

景辞眸光立时清澄起来,含笑道:“气性大也是应该的……我为阿原做一辈子饭菜,算作赔礼可好?”

阿原唇角扬起,“一言为定!”

景辞不胜欢悦,饶是性子清冷,此时也已禁不住执紧她手,低低道:“你肯有这心意,我也可死而无憾了!”

阿原心头一抽,已笑道:“随便我有怎样的心意,也需你活着回来。皇上虽维护你,但如今京城形势波诡云谲,万事难料,你也需步步为营,莫叫人算计了去。”

景辞微笑,“放心,我也不是人人都能算计的。”

权谋武艺,本是他师从陆北藏时所学。他天资极高,遂将娇憨聪慧的眠晚比得颇有几分笨拙,——可惜最后他偏偏被眠晚算计了去,差点丢了性命。

阿原明知其意,一时也无法论断彼此对错,低叹不语。

景辞踌躇片刻,在腰间一摸,便摘下一枚素蓝色的荷包,递到阿原手边,“这个留着吧!”

阿原接过,打开看时,正是眼熟的一把红豆。

当日在沁河时,她尚认为自己是阅人无数的原清离,小鹿更以红豆计数,计算她有过多少情人。景辞瞧见,默不作声地将小鹿数出的红豆收了,说给她们炖红豆汤。

但他终究没炖,倒是阿原彼时动情,主动将剩余的红豆炖了汤以示忠贞……

“南国生红豆,春来发几枝……”景辞似笑非笑地瞧她,漫不经心般说道,“万一我真的没回来,五十七颗红豆,大约也够慰你一世寂寞了吧?屋里那位小贺王爷不过其中之一,若你喜欢,必能寻得更多中意之人。”

阿原啼笑皆非,眼圈却不由又红了,只懒懒道:“可惜这种可以吃的红豆,并不是诗人们所说的相思豆。那种叫相思豆的红豆,有毒,根本吃不得。至于这种……”

她慢慢将红豆撒在花树下松软的泥土里,“不如种在这里,等来年长出很多豆子来,我给你煮红豆汤吃。”

景辞失神,唇边已有笑意温软,“嗯,红豆汤。好,我等着……等着明年喝你的红豆汤……”

他转身走向院门。

萧潇见状也忙绕回屋中,再若无其事步出,手上却多了一碗煎好的药。

景辞也不迟疑,仰脖将药饮尽,才掷下药碗,向阿原一挥手,带了萧潇等人步向黑暗。

稍远处的林子里,均王等已牵了马匹在等候。

阿原从花间步出,侧耳倾听着黑夜中渐行渐远的马蹄声,揉搓着手中已经空了的素蓝荷包。

夏天眼看就要过去了。明年,听着并不遥远。

只要活着,只要回来,他们有的是时间去慢慢修补从前留下的缺憾。

把颠倒了的世界摆正,把错过了的感情握紧,把遗落了的彼此找回。

她是阿原,也是眠晚。

慕北湮不知什么时候走了出来,有些黯淡的桃花眼看看明月,看看紫薇,唯独没有看身畔比月色和娇花更清艳的美人。

他摸着头,却在笑着跟阿原说话。他道:“阿原,若我还坚持要娶你,是不是得预备几顶绿头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