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男儿事长征(第2/14页)

柔然早前因鲜卑之故,与北朝百年宿敌,更兼苻氏所领并州与柔然接壤,常有征伐战事,苻景略对柔然可称深恶痛绝,一听长靖的身份,忍不住在旁低声叱责苻子徵:“为何让柔然人与你同行,还带入宫中?”

苻子徵望着沈伊冷笑:“东朝使臣说此人能解陛下之忧,我若阻止了,只怕大逆不忠。”

“与虎谋皮!”苻景略压抑怒火,低喝道,“荒唐!”

沈伊在旁笑道:“苻大人莫急,且让陛下听听柔然的诚意。”

苻景略深看他一眼,碍于他的使臣身份,不便严词厉色,又看向御座,想要进言,却见司马豫变幻不定的莫测眸光,知其已心动,默叹一声,难再言语。

司马豫望着长靖道:“公主此番前来,所谓何事?”

“我来求和,并代母皇求为北朝属国,这是称臣书。”长靖将手捧的锦盒举至头顶,递与黎敬转交司马豫,“陛下应该知道,北朝与我柔然本无世仇,之前百年只因鲜卑之故两国常有争端,如今鲜卑既反北朝,那柔然与北朝便再无旧恨。半年前鲜卑撺掇柔然南部诸族裂我国土,长靖此番前来,求与北朝联手,柔然百万大军甘为陛下驱使,愿随陛下破鲜卑、灭独孤,只求夺回南柔然,至于鲜卑云中、北漠等地,柔然不会染指,此后更不觊觎。”

司马豫浏览锦盒中的书帛,微笑道:“不是朕不信柔然女帝的称臣之心,只是百年来柔然人向来出尔反尔,难守诚信。此前历代更不乏乱我朝政的前车之鉴,朕如今如何信你?”

长靖颜色不动,缓缓道:“鲜卑叛平之前,我将长居洛都,不离半步。”

这是自质于北朝的意思。司马豫听罢一笑,神色无波无澜,倒是沈伊却似乎没有想到她是这样的做法,望着长靖,一瞳笑意微微转凉。

苻景略与苻子徵自然也惊讶,长靖为柔然储君天下皆知,既是她自质于洛都,似乎也没有再怀疑柔然诚意的必要,叔侄对望一眼,心知事至此已无转圜,由此默然无言。

苻景略这夜宿职宫中,苻子徵独自先回府中,到了内庭秋水庐,和衣仰卧在榻,浑身筋骨放松下来,不禁长长舒了口气。因一路上被沈伊扰得烦不胜烦,此刻他闭眸躺在榻上,夜下四寂无声,倒是闲适。正睡意微起,庐外却起脚步匆匆,下一刻,门扇被人猛然推开。

苻子徵忙睁开眼,望着疾步走近后双膝跪地的少女,怔怔一愣,站起身。

“子绯?”

眼前的少女比他走时更为瘦削,绛色衣裙乘着夜风而来宛若一缕无所皈依的孤魂。苻子徵俯身,欲将她拉起:“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苻子绯执拗不起,雪白的面孔上一双漆黑的眼眸,盈满其中的泪水顺着脸颊流淌不住。她看着他,只是泣而不语。

苻子徵明白过来,叹息:“你是为了他?”

苻子绯握住他的手,凄然道:“哥哥,我一直在等你回来,求你救救谢澈。”

苻子徵涩然道:“我如何能救?”

“不,我知道你能救他。”苻子绯定定望着他,泪眸中满是期待,“当年尚哥哥被那么多人追杀,不也是你救下的吗?

“那不是我救下的。”苻子徵苦笑道,“是叔父救下的。”

苻子绯怔愣,直跪地上的身子慢慢颓软,眸中最后一丝亮光也被抽尽。她周身上下再无气力,身子歪靠在他身上,茫然道:“你都不能救,父亲也不会放过他,那我该怎么办?”

“会有人来救他的。”苻子徵俯下身,将她扶起。

苻子绯盯着他,似信非信:“谁?”

苻子徵抚着她的双肩,缓缓道:“东朝的谢太傅。”

(二)

八月二十八日,雍州永宁城外,三崤山脉高岭成林、峰岩绵延,北上官道于此间最为狭吝难行。且时值北朝兵荒马乱,雍州南部虽暂未受战火波及,却也早不复当日通贯南北、商贾不绝的熙攘繁华。

这日午后,由崤山通往谯郡的道上行人几无,往日迎来送往的路旁酒肆这一整日只迎来了三位客人。好在客人出手也阔绰,只几枚金铢放下来,也抵得上昔日一个月的盈利了。即便如此,酒肆小厮却仍似贪心未足,奉上茶汤热酒后,便又守在门口张望不住。

好在不负他所望,远方骏马疾疾驰来,遥遥便见一缕烟尘飞扬入天。

不一刻,马嘶长鸣庐前,小厮眉开眼笑,忙上前牵住缰绳,低声说道:“总管,少主正在里面。”

马背上的蓝袍男子眉目冷肃,下马后振了振衣袍上的灰尘,这才走入酒肆,左右环顾一眼,视线落在窗旁雅座的三人身上,面露喜色,大步走过去,躬身:“偃真见过少主,郡主。”他抬起头,又对下首陪坐的人点头致意:“沐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