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孤月独照清魂(第3/13页)

殷夫人放声一笑:“他陆宁是什么心思,贺阳侯或许不知,却当我还不清楚?且不谈他之前对朝廷态度的暧昧不清,便说他一生三番两次的弃主求荣,这样心胆不忠之人,孰能深信?”

郎将面容微变,抬头看向珠帘之后的模糊人影,乞求道:“殷夫人……”

“他的两个儿子必死无疑,非如此不能震慑军心!”殷夫人字字清冷,毫无周旋余地。

郎将一个战栗,虽隔着竹帘,却仍可感觉帘后那人凝望过来的冰冷视线。

“至于你,”殷夫人言词一顿,话锋忽转,“你方才说,还有一位左中郎将?”

“是,”郎将伏地道,“他带着陆将军的信,去了房城。守房城的袁禁将军是陆将军的八拜之交,陆将军深知自负重罪,因此书信袁将军告知北府兵行军路线,让他及早准备。”

竹帘之后久久无声,而后忽见寒光一闪,耳畔爆裂声起,眼前青竹四飞,散落在地。郎将猛然一个寒噤,忙匍匐在地,殷夫人冷道:“陆宁既是被困受降,你也说是危乱中逃离,那么写这两封信时他怎会得知北府兵行军路线?”

“末将……”郎将声音颤抖。

“你好大胆子,竟敢蒙骗我?”殷夫人重哼一声,挥袖之际,利剑寒芒至刺肌理,已迫在郎将颈侧。

“夫人饶命!”郎将闭着眼睛大叫,“末将不敢再有所欺瞒……陆将军的确是降了朝廷,且写信劝降袁将军,并令我前来,以拖延夫人领兵出城的时间。”

“劝降?”殷夫人尖声笑道,“袁禁却比陆宁忠心多了,这样拙劣的离间计,岂能瞒我?”

“夫人明鉴!”郎将连连叩首,“末将不敢有半句妄言,北上的路上,北府军前锋大将谢粲已率精兵五千人,逼近房城外百里。就算袁将军不肯降,谢粲也会死攻房城,且北府兵大军于后,殷夫人若不早日领兵出城相援,房城危矣。”

一口气说尽,惊喘阵阵。那利剑的寒锋近在寸毫,郎将面色如土,不敢妄动一分,良久,才见惊光掠过眼前,长剑入鞘。眼前但见深衣飘动,脚步渐远,那素淡的香气连带着惊魂的杀气终于消散,郎将双目一闭,抹了抹满额汗珠,失力瘫倒在地。

前庭事态突变,一场风雨呼卷而过。殷夫人步入内庭时,目望楼阁深深,静立许久,才收敛住杀气激越的心神,步入凤鸣轩中。

“湘儿醒了没?”

“未曾。”轩中侍奉的侍女轻声道,“不过公子一早就起来了,正为女君熬药。”

殷夫人点点头,轻步走入里阁。四壁窗纱皆卷,轩外细雨疏疏,湿气微染室内。殷湘卧在榻上,睡颜深深,眉梢眼角隐带柔和笑意。外间廊檐下,韩瑞正轻摇蒲扇煮着药汤,见殷夫人进来,忙起身揖礼。

“我来看看湘儿。”殷夫人对他颔首,目光慈蔼,坐在榻旁,指尖轻抚殷湘的面庞,“湘儿脸色好看多了,伤势恢复也极快,幸赖你这些日子的照顾。”

韩瑞淡淡一笑,不语,转过身,将炉中火势减弱了些。

殷夫人走到廊檐下,看着轩外雨色,忽道:“昨日苏汶自上庸送来了密报,粮草已夺,正启程南下。”

韩瑞微笑道:“恭喜夫人。”

“你还不肯唤我一声娘亲?”殷夫人回首望着他,静默片刻,长叹一声,“罢了。”

韩瑞端详殷夫人的神色,轻声道:“苏将军既是得了粮草,夫人为何还看起来心事重重?”

殷夫人愁容满面,苦笑道:“粮草虽得,城池却失,此时此刻,只怕北府兵已夺下洞庭,倾军西进了,江陵城如今几乎是孤城一座,我如何能够不忧?”

韩瑞道:“江陵城南尚有房城,城北也有景城,二城为佐,怎是孤城?且前几日夫人已备退路,将江陵城中粮草辎重俱运至景城,倘房城不幸失守,北府兵围攻江陵,景城有粮可救。”

殷夫人摇头道:“房城与江陵互为犄角,断不可失。只是如今东阳侯谢粲已引精兵攻至房城下,若不尽快将他逼退,待北府兵大军自洞庭沿江北上,两军合围时,我们就无任何优势,徒守空城了。”

“如此说来,夫人要引兵救援房城?”

殷夫人沉默,良久才道:“救援是必行之策,只是我心中另有二事未定。一者,我若出城,谁来守城?二者,房城袁禁虽说对贺阳侯向来忠心,但与陆宁也是私交深厚,如今陆宁已降,且有密信传与他,袁禁心志是否丝毫未变,我却不能确定。”

韩瑞想了想,轻声道:“第一件事,韩瑞身负重罪,不敢擅自请缨。至于第二件事,韩瑞或可前去房城,为夫人一探确实军情。”

殷夫人面容欣慰,微笑道:“你素有急智,心思缜密,有你前去,我自当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