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孤月独照清魂(第2/13页)

偏宠?只怕小侯爷却当是无止休的折磨。偃真笑了笑,引夭绍至前庭堂上,问道:“郡主是要在此等少主吗?”

“不等他,”夭绍道,“我留封信便走。”

“你……”偃真嘴角抽搐,一时隐生内伤。他盯着夭绍,想问又不敢问:你千里迢迢追过来,面也不见,就是为了留封书信?

夭绍入得堂内,见烛火中旗帜鲜明、令箭高置,便知是郗彦与诸将议事的正厅,不愿久留,转身去了堂侧偏阁,在长榻上落座,摘下斗笠,露出一张疲惫不堪的面容。她自斟了一杯茶,喝尽,缓了缓心神,这才发现身前案上堆放的卷帛信函,微笑道:“他以此处为书房?”

“是。”

夭绍垂首,指尖轻触卷帛上飘洒苍劲的字迹,心生无限温柔。阁中隐闻药酒香气,恰似那人的气息缠绵周身,夭绍转目,望见案侧摆放的酒囊,怔默片刻,问道:“他今日服了两次药散?”

“是,”偃真面容微黯,叹了口气,“这两日正逢月半。”

阁中窗扇大开,夜风之中,偶有虫蛙之声。偃真久不闻夭绍言语,抬首,方见她默望窗外夜色,飘摇的烛火下,眉眼间尽是不可消散的沉郁忧色。

“这样的话,酒就不够了。”她低低出声,言词温婉依旧,“大军离开云陵之前,请偃叔再准备些好酒随行。”

她越是这样的淡静,偃真不知为何心中越不是滋味,点点头道:“属下知道。”

夭绍这才提起笔,从案上抽出一张藤纸,刚要落字,却见案边放着一个锡印密封的锦盒,似曾相识,念光一闪,伸手便要开启。

偃真忙阻止道:“郡主,这是云阁密函,非少主不得妄动!”

夭绍略一思索,不改初衷,径自取出里面的绢帛,说道:“无妨,若他问起,自有我担当。”

虽说夭绍毕竟不同他人,但想起往日有人妄动此匣密函的下场,偃真还是忍不住面色发白。眼睁睁看着夭绍阅罢密函,再度陷入沉思中。他暗中揣思良久,实在禁不住好奇,冒死探询:“密函所书何事?”

夭绍不答,只卷起绢帛放回锦盒中,笑了一笑道:“我终于知道该怎么与他分担了。”不顾偃真饱含疑惑的目光,她提笔写就一封信,叠好放置锦盒下,起身戴了斗笠:“偃叔,领我去见陆老将军。”

她言止从容,显是决心已下、谋划已定。偃真不知缘由,更无从劝阻,想着自家少主在此郡主面前也常是无可奈何,自己又何德何能,敢逆她的心愿?

没有退路,只得奉命领路。

却不料此行一趟,无意竟也成就了西破荆州的大功一件。

(二)

五月十八日,拂晓,江陵城。

天色微明,细雨飘动,街道上尚不见行人,一匹枣红色的烈马却踏踏行于道中,奔至贺阳侯府前,一浑身血污狼狈的士卒自马背上滚下。

“来人……”他嘶哑吼道。

贺阳侯府前侍卫早觉异常,疾步下阶,皱眉打量来人一身染血模糊的铠甲:“何人喧闹侯府前?”

“我乃陆宁将军帐下郎将,有要事求见殷夫人!”那士卒费力扯下腰间牌令,递给侍卫。

“陆将军?”那侍卫面有讶色,忙入府通传。

自昨夜收到云陵失守的败报起,殷夫人一夜无眠,天色未亮,便至书房观看战图。她陪伴殷桓一生驰骋沙场,自知利害得失,暗忖北府兵南下奇袭的目标所在,只怕不是云陵,而是洞庭。想起幼弟凌蒙狂躁冒进的脾性,殷夫人更是忧虑——如今北府兵深入荆州,若绕道洞庭水军之后,必断凌蒙退路,如洞庭江面另有敌军相阻的话,两面夹击,只怕洞庭迟早会失守。

而洞庭一失,荆州西南门户大开,北府兵沿江西进将再无阻碍,到时江陵城不过孤城一座,仅南面房城、北面景城可稍作缓冲之地。

念及此处,她心忧如焚,正苦思应对之策时,却闻侍卫来报陆宁帐下郎将求见,不禁大为疑惑,沉思片刻,才道:“请他在前庭稍候。”

“是。”

侍卫走后,殷夫人去里阁换上深衣,至前庭偏厅,垂落竹帘,才传入郎将禀叙。

郎将在外稍稍洗净了污秽,跪坐竹帘前,自怀中掏出一封染血的帛书递上,言道:“云陵失守当日,危乱中,陆老将军遣我与左中郎将各带书信一封逃出城外,西上禀知战事内情。”

“内情?”殷夫人看过书函,心平气和地微笑道,“他都投降献城了,如今却还有脸面书信于我,让我饶他的两个儿子?”

“老将军并不是有意献城的,以那时的形势,却是不得而为之。”郎将道,“北府兵统帅郗彦曾在灵壁杀降,世人皆知,老将军当时若不降,枉累一万荆州勇士的性命。如若能暂保性命,却能有机会图谋后路,伺机待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