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暗争捭阖局(第3/9页)

远处的鼓点声恰在此刻飘来,如净泉淌过心灵,夭绍微笑,按着琴弦重新起奏。

鼓点缓而慢,琴声轻而柔,在天衣无缝的配合中将金戈铁马遥遥送远。细雨拂面,清风徐徐,祥和的琴声带来海之幽谧、山之奇隽,殿中诸人澎湃如潮的心境慢慢平和安静,沉迷于这般姣好的阳春白雪、明月飞瀑下,渐觉心旷神怡,惬意安宁。

一曲终了,满殿华灯依旧,在宾客们难以回神的悠长沉寂中,夭绍悄然起身转出殿外,径自登上钟鼓楼。楼阁之上,月光寒凉,可映照着黑袍男子的银面,却是璨然生辉。

夭绍欠身谢了一礼,抬首微笑:“商之君果然是知音之人。”

商之静静望着她,并不说话。夜色深远,将他的身姿衬得分外修俊颀长。夭绍踩到高阶上与他对视,笑问:“为何不说话?”

“说什么?郡主聪慧至极。”商之轻轻一笑,“不过郡主以后不可再抚这首战曲,免得内伤。”他放下鼓槌,转身欲下楼。

“商之君且慢,我的话还未说完。”夭绍负手而立,清咳一下嗓子,“本郡主要问你,身为北朝国卿私自南下,且化名藏身于东朝荆州军,甚至在帅帐充当军师一职,用心何在?用意何在?”

“心意何在?”商之大笑转身,饶有兴致地看着夭绍严肃的神情,“自然是为了探得东朝军情,更为了摸索清楚东朝最骁勇的荆州军实力。”

“是吗?”夭绍并未因他的话而动容,只点头而笑,又道,“那十六之夜在曲水边背负的杀戮血债,商之君又有何解释?”

商之云淡风轻道:“无关东朝的家族私事,原来我也有向郡主解释的必要?”

“是没有必要。”夭绍容颜微冷,跃下台阶,淡淡瞥他一眼,“你也不必这么得意。我信憬哥哥,他说你有苦衷,我这才不会揭穿你。不过,身处他乡,行事还是多收敛为好。”言罢紫裙飘飞,就此急速下楼。

商之望着她的背影,体会着她最后一句话中的关切之意,愣然片刻,不禁摇头苦笑。

他们在钟楼上密谈的时候,殿中诸人沉浸在绕耳不消的琴音余声中,长久地感慨吁叹。得知方才弹琴之人居然是东朝一位年方十七的小郡主,北朝使臣纷纷露出惊诧之色。

“你错过方才一场盛乐了。”赵王司马徽对刚归座的商之笑道,“国卿大人音律造诣在北朝首屈一指,正该见识一下刚刚那位郡主的琴音,真真是出神入化,不似凡音。本王担保,若你听了,定然引为知音。”

商之也是惋惜不已:“听赵王如此说,方才我这一走,确实是可惜了。”

金銮上,沈太后执过夭绍的手,笑意赞许,目色却是深沉:“方才去哪里了?”

“婆婆知道的,但凡弹那首曲子夭绍都会觉得胸中喘不过气的憋闷,所以方才奏完一曲后,我便出去走了走。”

沈太后端详她平静温顺的眉目,不再询问。明妤不放心问道:“如今好些了吗?”

夭绍轻声道:“阿姐放心,好多了。”

晚宴经此波折是愈见融洽,直到宴将散时,敬公公从殿角疾步走来,在舜华耳边低语了几句。舜华面色惊喜,忙将话传给沈太后:“文昭殿来了消息,陛下醒了。”

“醒了?”沈太后欣喜之下不无惊疑,“不是说还要再等两日?”

“想来是憬哥哥医术了得。”夭绍忍不住插嘴,笑容无端地意气飞扬。

(二)

皇帝萧祯大病初醒,面容苍白疲倦,脑中也十分昏沉。面对沈太后特地赶来文昭殿的殷切关怀,他却只能是力不从心地敷衍。

“也罢,你先好好休养,过几日母后再与你说朝上的事。”沈太后心疼皇帝病弱,用丝绢擦去他额角的虚汗,又为他拉好锦被,这才望向侍立在龙榻之侧的青衣公子,微笑道:“阿憬,随哀家外殿说话。”

云憬揖手应下。

沈太后坐在外殿御案后,接过夭绍奉上的热茶,对着氤氲茶雾出神半晌,方慢慢启唇道:“阿憬,这几日是劳累你了。此番治愈陛下等同救驾大功,让哀家仔细想想,封你什么官职好。”

云憬神色一惊,忙上前两步,深深一揖。

“这是做什么?”沈太后不明白。

夭绍道:“憬哥哥不愿做官。”她径自取来纸笔,捧到云憬面前。云憬看她一眼,提起笔,夭绍将雪白的帛书在掌心一展,笑着说:“你就在我掌心写字。”

待云憬飞速写罢,她将卷帛呈给沈太后:“这是憬哥哥的请辞书。”

沈太后瞪着她,气得笑出声:“就你善解人意!”看过云憬笔下的委婉陈情,沈太后放下卷帛,和颜悦色道,“其实能不能说话倒也并非什么顾忌,不过你既不愿入朝,云氏又素有祖训,哀家确实勉强不得。说句实话,除了官爵外,哀家还真想不到赏你什么。云氏富可敌国,珠宝华缎你定然是不放在眼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