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部分:风雨有时(第7/10页)

“凉夏……”常樾重复了一下,觉得这个词语的发音有些熟悉,仿佛曾经由自己的口型里吐出过这名字,可是,她实在是想不起来无法确定了。得到地失去了,得不到的永恒了,“因为没有得到过,所以,一辈子可能都放不下这记忆吧。”

昭阳摇头,继续开始用鼠标给屏幕上的人像驱除色斑,“你不找出来,我真的快忘了它在那。”

常樾没有再问,喝完一杯水,就回到卧室里卧床看书去了。

可是,她的眼前总是会浮现那张照片,那一个瞬间的细微捕捉,好像框定了之后所有的起承转合一般,她看见其中的跌宕,隐忍,离别与失去。她知道,她不该计较不可能再回头的过去,可是,她毕竟已经触摸到了他在乎过的一个人,他不肯拿出来的一段曾经。

晋浔的电话解救了两个人之间不合时宜的沉默,电话里还能听到叶迦细碎而欢快的声音,“昭阳,我们在锣鼓巷,带常樾过来吧,我请喝酒。我要开始写新书了。”

“好,我带常樾一起过去。”

“当然。”

挂了电话,昭阳走过去把半躺在床上的常樾抱起来,“走吧,我们喝酒去。”

我们喝酒去,我们喝酒去,好像抛弃前尘后路只醉今朝。坐在出租车上,常樾看着这庞大城市的夜晚,觉得自己捆缚在重重血管里的心脏也像蔓延的夜色一样在寻求出口。但是,她停在了路口,看着仿佛若有光的洞口,却不能前行。

昭阳握着她的手,他是要最终穿越仿佛依稀的光亮寻找另一片天地的人吧,自己,真的能够与他一同前行吗?常樾突然觉得手指上传递过来的温暖变得有些伤感。

那天他们喝了很久,大部分时间是叶迦与昭阳在讨论新书的图画构想,封面设计,用色风格,晋浔周到地照顾着每一个人的酒杯,气定神闲。

常樾看着他们,心里好像自然画出坐标,在这城市的地图上,他们都有自己的位置,可是自己,却什么也没有。她与他们的经验截然不同,她说不上话,搭不上茬,好像是电视剧里的群众演员,默默地在镜头里专注地看着主角们表演,做好背景便可。

于是,她喝着喝着就彻底不再说话,重重心事的模样。

“你怎么喝了这么多?”晋浔小心地问她。

昭阳这才发现她混着威士忌,啤酒,鸡尾酒乱七八糟喝下去了很多,面色苍白,神情困顿。

“你带她回去吧,一定是工作不开心了。”叶迦玩笑了一句,拿走了常樾面前最后一杯没有加冰的威士忌。

而这一次,昭阳才真正注意到她的不快乐,垂下去的睫毛微微抖动,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像从未了解过她。

过了12点,公寓的电梯就停开了。昭阳背着常樾爬上七楼,耳背被她绵软的呼吸呵得湿热,不自觉笑起来。

他如何给她解释,他是一种本能的拒绝,无论是摄影还是辞职,可能都只是一种拒绝。拒绝被侵蚀,被磨损,被收敛,拒绝自己对美好的事物日渐麻木不再动容。否则,那时的常樾,一定无法打动他。

彼时伏在昭阳背上的常樾并没有睡着,有些许的清醒,伴随瘫软掉的身体。昭阳的体温注入她心里,暖得令人沮丧。或许,她真的如自己所说,只是个无趣的人,她体会不了昭阳的自得其乐,她总是无端的低落担忧,她开始厌恶自己,于是不自觉抓紧了昭阳的衣领。

后面的事情,她就不再记得,如果不是第二天早晨被昭阳清理浴室的声音弄醒,她肯定不知道自己凌晨爬起来吐过了三回,五脏六腑统统交代出来。

“我昨天是不是很丢人,喝这么多?”常樾贴着浴室的玻璃门探出脑袋问昭阳。

“还成吧,还知道回家再吐。”

“我不承认。”

“我有照片为证。”昭阳的笑容很坏的样子。

“呀!”常樾惊呼一声,却不只是为了昭阳可能的恶作剧,而是墙上的挂钟提醒她今天是周一,九点已经近在眼前,“天啊,我要迟到了,今天是周一!你怎么不早点叫醒我呢。”

“想让你多休息一会,喝成那样。”昭阳一脸无辜。

常樾顾不得与昭阳逗乐,连忙飞速跑来跑去尽数穿衣收十背包从抽屉里抓出散钱就往外跑,在拉开门的瞬间,她突然觉得似乎哪里不对,转过身对昭阳说,“为什么……你没去上班?”

昭阳带上浴室门,在早晨的清冷阳光里伸了个懒腰说,“我辞职了,给叶迦打工去。好好把她的新书拍出来。”

常樾依稀想起昨晚,安静的酒吧角落,灯光透过倒挂在屋顶长长短短的酒瓶折射下混乱破碎的光泽,她说你又要来我这里打工了,他说没问题。

常樾没有再说话,“砰”的一声带上了门。其实她并没有刻意要发出这噪音,是楼道里对流的风断开了她与昭阳的对峙,这新的一天,她面对新的天光,早春的北方,真是料峭而空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