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庭会议(第3/4页)

我感觉无地自容。笑子面无表情地喝着大麦茶,但我想她也同样如坐针毡。没有办法,我只好说:“可我们想一直这样过下去。”

笑子也干脆地附和着。

一瞬间大家都沉默了。

岳父声音已基本恢复平静,问道:“那,你要和你那位叫什么的恋人分手吗?”

早就料到会被问到这个,我已经准备好答案,就是“要分手”。本来打算这样说,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我回想起了阿绀的后背和可乐的味道。

“如果睦月和阿绀分手,我就和睦月分手。”笑子在旁边说。

在场的人都哑口无言。

狂风暴雨似的下午。最后,商谈在没达成任何共识的情况下结束,只留下无尽的疲惫感。

“给。”笑子把自己的杯子伸到我面前。

我喝了一口,发现大麦茶竟然有威士忌的味道,毫无疑问是冰镇爱尔兰威士忌。

“嘻嘻嘻。”笑子高兴地笑了。在对面的阳台上,主妇正在拍打被子往屋里搬。

“快说,说你自己不后悔。”笑子喝着威士忌说。

“……你爸不是说了吗,我根本没有资格结婚。”

笑子吃惊地看着我的脸。那双大眼睛渐渐充满愤怒。“你脑子是不是有问题?!”她粗暴地扔下这么一句,眨眼间脸变得通红。她瞪了我几秒钟,没有哭,随后转身走开了。光线暗淡的客厅里只剩下我、阿绀的树和塞尚的画像。

我去卧室瞧了瞧,不出所料,笑子正趴在床上呜咽。我的妻子在委屈地哭泣。我坐在旁边道歉,可她使劲把脸贴在枕头上,死活不肯抬起头。

“我没有后悔,当然没有后悔。”

只是笑子总是全身心地对我,这让我时时感到不安,只能故意躲避,因为我没有一点自信,不知自己是否有被别人如此深爱的价值。

“喝香槟吗?”我问。

笑子的哭声小了些,但仍然把脸埋在枕头里,微微地点头。

家里没有什么吃的了,我们烙了一大堆加了甘蓝菜的烙菜饼当晚饭。整个房间里弥漫着烟,充满了酱烤糊的味道。我们咕嘟咕嘟地喝着儿童香槟,饱饱地美餐一顿烙菜饼。

笑子红肿着眼皮,微微歪着头向我提议:“喂,要不要把阿绀叫来?我想见阿绀了。”

“好吧。”

没等我话音落地,笑子就拿起了话筒。我慌忙插上电话线。

“啊,是阿绀吗?我是笑子。”

我走到阳台上。隔着玻璃,能看到灯火通明的屋内,笑子正在兴高采烈地聊天。这两个人什么时候变得如此亲密了?

天空中,正悬挂着朦胧的弯月。

不到一个小时,阿绀就抱着一个大西瓜出现了。“啊,太闷热了,笑子,今晚真闷热。”

“喝加利福尼亚橙汁吗?”笑子问。

“我正想喝呢。”阿绀回答道。

“你去洗手漱口后再过来,我要往铁板上倒油了。”我说。

“我要吃烤大虾和猪肉丸。”阿绀说。

真是个信口开河的家伙。

笑子正在厨房榨橙汁。

“要我来弄吗?”我冲厨房喊了一声,笑子坚决地摇摇头。菜板上滚着三个从中间切开的橙子。她正在用绿色的榨汁机榨佛罗里达橙子。

在客厅里,阿绀跷起一条腿坐着,高声地宣布:“我要开动了。”

真是个热闹的夜晚。吃完饭,我们兴致勃勃地玩了一会儿游戏,还吃了西瓜和杨梅,然后一起把餐具刷干净。

笑子的兴致出奇地高,说了好几次“你不要着急回去”,她好像很想留住阿绀。“上次睦月买了CD,咱们要不要听听?”

于是,我们一边喝咖啡,一边听舒伯特的幻想曲。音乐响起,阿绀和笑子立刻安静下来。

“可以关掉灯吗?”阿绀说。

为什么关掉灯光后,音乐会显得分外清澈呢?窗外是一片红豆色的夜空,反而觉得屋内的月色更浓一些。我们随意坐在地上,只有钢琴的声音在房间里流淌,那是节奏很快的透明音色。弯弯的弦月在慢慢给夜空降温。

我打开灯看了看表,凌晨一点多了。笑子嗖地一下起身,说要撤了,随后走进卧室。

“笑子一点也不困。只是注意到你刚才看表了,这才进卧室。”阿绀说。

不用他说,我也明白。

“我去送你。”我说。

车在夜幕中快速行驶。我很理解笑子今晚无论如何都想见阿绀的心情。

长得让人恐怖的一天里,充满了妈妈刺耳的声音和岳父的气势汹汹,以及泪汪汪的岳母的手帕和父亲低头道歉的面孔。

“我没有后悔。”我在心中对笑子说。

阿绀迅速把座椅扳倒,接着就发出了鼾声,还半张着嘴。

“真是个奇怪的家伙。”可我也很想见这家伙。觉得自己很愚蠢,不由得笑了,紧接着心中涌上一股莫名其妙的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