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庭会议(第2/4页)

笑子没有回答。看来希望渺茫,金鱼在水里待着不动。

“睦月,如果你是欺诈,”笑子依然凝视着游在水中的红色生物说,“那我也是欺诈,不是吗?”她表情痛苦,眉头紧皱。“我爸爸他们什么也不明白。”她又像是在安慰我。

一股伤感顿时涌上心头,我望着笑子的背影,望着她那长长的头发、单薄的肩膀,还有略微发红的脚后跟。

到了晚上,岳父又打来电话,说星期天会和岳母一起来。他的声音比刚才平静了许多,但愤怒程度也增加了许多。“当然还要有劳你的父母也去,帮我转告笑子。”

我回答道“知道了”。但不用转告,笑子刚才一直把脸贴在我的耳边听电话。她屏住了呼吸,皱着眉头。

“嗯,那就后天见,知道了,是在下午。”

我刚挂断电话,笑子马上拔下了电话线。“这样明天我们就能安静一天了。”

星期天马上就到了。上午,笑子做了一顿搭配怪异的午饭,既有油炸豆腐,也有扁面条和沙拉。可我没有一点食欲,只喝了三杯咖啡,翻看了几眼报纸。为了让心情平静下来,我开始刷饭锅。天气很好,对面公寓的阳台上,那家的主妇正在晒被子。

我的父母比约好的一点钟早到了两个小时。妈妈脱掉高跟鞋,嘴里一个劲儿嚷着天热,坐到了客厅里说:“太好了,亲家们还没到。”

从妈妈的太阳穴能看出她有些紧张,不过比预想的镇定许多,我松了一口气。妈妈绽开鲜艳的嘴唇,把一个小包递给笑子,眯起眼睛笑着说:“你还好吗?给你带了些杨梅,不知你喜不喜欢。”笑子也微笑着回答说喜欢,笑脸很不自然。

“太出乎意料了,忽然接到亲家的通知,我往你们这儿打了无数个电话,可都没人接。把所有人都聚齐,到底想干什么?”妈妈从手提包中拿出小扇子,白檀的味道和甜腻的香水味混杂在了一起。

“还是等亲家来了再往下谈吧。”爸爸在旁边插了一句,可妈妈听不进去。

笑子把大麦茶的茶杯摆在桌子上。

“当然,笑子父母感到吃惊也是情理之中的,我也觉得特别对不住他们。”妈妈夸张地垂下肩膀,用自以为是的语调说,“可结婚是当事人自己的问题。而且,笑子是在清楚睦月的情况下,也就是知道阿绀存在的情况下嫁过来的,是不是?说来说去还是爱情的问题,是不是?不论别人怎么说,你们两个已经是独立的大人了。”

我不禁被妈妈这不容分说、咄咄逼人的气势慑服了,感觉眼前一片昏黑。只要今天能平安过去,我就谢天谢地了。

笑子的父母在一点钟准时出现,空气立刻紧张起来。

“要开家庭会议了。”笑子在我耳边讥讽地小声说。

我也感觉的确很滑稽。他们一个个紧绷着脸,一手端着大麦茶,围坐在桌子旁,互相摆开阵势。

最初张口说话的是岳父。“请解释一下,为什么要让你们的儿子结婚?你们应该清楚吧?你们儿子的,怎么说呢,那种特殊的性癖,或者说特殊的体质……”

妈妈似乎早有准备,马上以恋爱至上的论调为武器开始应战。“是的,我们当然反对了。但是他们的决心很坚定。我和睦月他爸想,如果睦月和笑子两人如此相爱,我们也只能尊重他们了。”说到这儿,妈妈颇有效果地沉默了片刻,改用轻快的语气继续说:“而且,年轻人有他们的未来。”

虽说是自己的亲妈,我仍然佩服得五体投地。

“如果是这样,为什么没有事先跟我们商量?”

“您说得确实在理,对不起。”我爸爸低头道歉。

笑子挑高了眉毛,但没有说话。

“最让我伤心的是,笑子竟然什么也不跟我们说。”岳母抽泣着说。

“我能理解。”我妈妈竟然也抹了抹眼角,让我完全折服了,总之就这样,我们夫妇二人被置于一旁,商谈却在一步步进展。

“太荒唐了,现在我仍然无法相信。”

看到不知该往哪儿发泄愤慨的岳父,笑子满不在乎地说:“我和睦月彼此彼此,因为我们心里都有鬼。”

妈妈当然不可能漏听这句话。最后我们只好从卧室柜子最上层拿出那两份诊断书让他们看————笑子的“精神病没有超出正常范围”的诊断书,和我那份“没有感染艾滋病”的诊断书。两边的父母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开什么玩笑!”妈妈一下改变了态度,怒冲冲地说:“同性恋是个人嗜好的问题,可说到精神病,你们可要明白,那是会遗传的。”

“个人的嗜好?”岳父说,“我真不知该怎么说了。你儿子就是个阴阳人,这种人根本没有结婚的资格。笑子的情绪不稳只是一时的问题。在欧美,现在随便挑出一个人来,都去看过精神病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