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第4/9页)

“可以允许可怜的贡佐奉陪末座吗?”

“当然可以,那就占五个座位好了……我绝对不希望靠近讲坛,”她又说,“不过我倒想看看玛利尼小姐,她给人说得那么漂亮。”

离着那个意义重大的星期一,那个讲道的日子,还有三天;侯爵夫人简直不知道这三天自己是怎么过来的。贡佐觉得,在公开场合陪伴着一位如此高贵的夫人,是莫大的光荣,因此他穿上法国式服装,佩上剑。不但如此,因为教堂离府邸很近,他还叫人搬了一把华丽的金扶手椅到教堂里去给侯爵夫人坐,那些资产阶级认为这真是傲慢到了极点。我们可以想象,可怜的侯爵夫人看见摆在讲坛正对面的这把扶手椅,会变成怎么样。克莱莉娅低垂着眼帘,缩在这把巨大的扶手椅的一个角落里,是那么慌乱,贡佐厚着脸皮指给她看小玛利尼,她甚至没有勇气望一望。她对贡佐这种态度感到惊讶。在这个廷臣的眼里,凡是没有贵族身份的人都是一钱不值的。

法布利斯在讲坛上出现了。他是这么瘦,这么苍白,这么憔悴,克莱莉娅的眼睛顿时充满了泪水。法布利斯说了几句话,接着他好像突然失去嗓音似的停住了。他几次想张口说话,但是说不出来。他转过身去,拿起一张写满字的纸。

“弟兄们,”他说,“我代表一个十分值得你们怜悯的、不幸的人,请求你们为了结束他的痛苦而祈祷,他的痛苦只有在他的生命终止以后才会结束。”

法布利斯非常缓慢地照着那张纸念下去。但是,他声音是那么富于表情,祈祷文还没有念到一半,所有的人都哭起来了,连贡佐也在内。“至少不会有人注意我了。”侯爵夫人一边心里这么说,一边放声大哭。

法布利斯请求信徒们为那个不幸的人祈祷,他一边念着那张纸上的字,一边想出了两三点关于那个不幸的人的情况。很快的,他的思潮汹涌澎湃。看上去他好像在对听众们说话,其实是说给侯爵夫人一个人听。他这次讲道结束得比往常早一点,因为他尽管竭力克制住自己,还是忍不住掉眼泪,因此他再也没法把话说清楚。那些善于批评的人认为这次讲道很特别,但是就激动人心这一点来说,至少是和那次在烛光下的、出名的讲道不相上下。克莱莉娅呢,她刚听法布利斯把祈祷文念了开头的十行,就认为她能够十四个月不和他见面,真是一桩残酷的罪行。她一回到家里,立刻上床,这样她就能无拘无束地想念法布利斯。第二天一清早,法布利斯接到下面这封短信:

我信赖您的人格。找四个您信得过的、谨慎的好汉,明天斯台卡塔教堂响起午夜的钟声,到圣保罗街一扇标有十九号的小门旁边来。别忘了您可能受到攻击,不要单独一个人来。

法布利斯认出这神圣的笔迹,跪倒在地上,热泪夺眶而出。“过了十四个月零八天,终于来到了!”他大声嚷道,“再不用讲道啦!”

在这一天里,各式各样疯狂的念头折磨着法布利斯和克莱莉娅两人的心,如果都一一叙述出来,那就未免太啰唆了。信上说的那扇小门其实就是克里申齐府的橙树园的小门,法布利斯在白天想尽办法去看了十次。在将近午夜的时候,他带着武器,一个人匆匆在这扇门旁边走过。使他快乐得无法形容的是,他听见有一个很熟悉的声音悄悄说:

“进来吧,我心爱的朋友。”

法布利斯小心翼翼地走进去,果真是到了橙树园里,不过迎面是一扇装着结实的铁栅栏的窗子,离地有三四尺高。夜色深沉。法布利斯听见窗子里有轻微的响声,用手去摸栅栏,忽然感到有一只手从栅栏里伸出来,抓住他的手,拉到嘴唇跟前,吻了一下。

“是我,”那心爱的声音对他说,“我到这儿来告诉你我爱你,并且问问你是不是愿意听从我的话。”

我们可以想象,法布利斯会怎样回答,他又是怎样快乐和惊讶。克莱莉娅首先感到一阵似醉如狂的喜悦,等到她的心情平静下来以后,对他说:

“你知道我向圣母许过愿心,永远不见你。这就是我在这一片漆黑中接见你的缘故。我希望你明白,假如你强迫我在光天化日之下看你,那你我之间就什么都完了。不过,我最不希望你在安奈塔·玛利尼面前讲道。你别以为把扶手椅搬到教堂里去的这件蠢事是我叫人干的。”

“我亲爱的天使,我不管在谁面前也不讲道了。我过去讲道,仅仅是希望能有一天看见你。”

“别这么说了,别忘了我是不可以看见你的。”

在这里我要求读者允许我略过三年时间,一字不谈。

当我们的故事重新开始的时候,莫斯卡伯爵早已回到帕尔马担任首相,而且权势比以往更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