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第2/9页)

在意大利,这种十四行诗是写得非常精彩的。唯有这种文学还有点生气。事实是它不受官方检查。出入克里申齐府的那些廷臣在背他们的十四行诗以前,总是这样说:“侯爵夫人允许我当着您的面背一首很坏的十四行诗吗?”等到十四行诗引起了笑声,而且重复背了两三遍以后,总不免有一位军官嚷道:“警务大臣先生真该想想办法,让写这种下流东西的人尝尝绞刑的味道。”在资产阶级的圈子里,正相反,这些十四行诗受到最坦率的赞赏。律师事务所的那些书记还抄了它们去卖钱。

看到侯爵夫人流露的那种好奇的神情,贡佐以为是在她面前把小玛利尼的美貌夸奖得太过分了,况且小玛利尼还有着百万家产,因此她生了嫉妒心。贡佐对一切不是贵族出身的人都不断地微笑,而且脸皮极厚,所以到哪儿去都不会碰壁,第二天他来到侯爵夫人的客厅里,插着羽毛的帽子戴成一种扬扬得意的样子,每年只有一两次,在亲王对他说过“再见,贡佐”以后,我们才会看见他的帽子戴成这种样子。

贡佐恭恭敬敬地向侯爵夫人行了一个礼,并没有像平日那样走过去坐到给他推过来的扶手椅上。他立在人圈中央,突如其来地大声说:“我看见了台尔·唐戈大人的画像。”克莱莉娅是那样惊讶,以至于不得不靠在她椅子的扶手上。她想顶住这个袭击,但是不久她就不得不离开客厅了。

“应该承认,我可怜的贡佐,您真是笨得世上少有,”一位军官刚吃完第四杯冷饮,高傲地嚷道,“您怎么不知道,副大主教是拿破仑军队里最勇敢的上校之一,他从前和侯爵夫人的父亲开过一个无法无天的玩笑,他从康梯将军管理下的要塞出来,就像是从斯台卡塔教堂(帕尔马主要的教堂)出来一样。”

“我的确有许多事情都不知道,我亲爱的上尉,而且我是一个成天在闯祸的、可怜的蠢货。”

这个回答完全是意大利风味的,引起人们对那位气宇轩昂的军官发出一阵嘲笑。侯爵夫人很快又回来了。她鼓足勇气,而且还隐隐约约抱着几分希望,希望能够亲眼看看那幅据说画得极妙的、法布利斯的肖像。她称赞这幅肖像的作者海依兹的才华。她不知不觉地向贡佐流露出亲切的微笑,贡佐狡黠地望望那位军官。因为在座的其余那些廷臣都对这件事感到非常有兴趣,所以那位军官逃走了,不过他发誓说他对贡佐有了刻骨的仇恨。贡佐得意扬扬,他在这天晚上告辞的时候,被邀请第二天来吃中饭。

“又有了一件新闻!”第二天吃过饭,贡佐在仆人们退出以后嚷道,“看来,我们的副大主教爱上小玛利尼了!……”

我们可以想象,克莱莉娅听见这样一句不寻常的话,心里有多么乱。连侯爵也激动起来了。

“可是贡佐,我的朋友,您跟平常一样,又在胡扯了!您谈到一位有幸奉陪亲王打过十一次惠斯特的人物,应该稍微有点分寸!”

“好吧!侯爵先生,”贡佐用他这一流人才有的粗俗口气说,“我可以向您发誓说,他也很愿意奉陪小玛利尼。不过,既然详细情形叫您听了不高兴,那就不说了!我就当没有这回事,我首先希望的是别惹得我可敬的侯爵生气。”

侯爵在饭后总要回到自己房里去睡午觉。这一天他不想去睡了。但是,贡佐宁愿割掉舌头,也不愿意再谈起小玛利尼。而且,他时时刻刻都变换话题,有意让侯爵以为他要重新提起那个资产阶级姑娘的恋爱。意大利人喜欢把人家要听的话拖延着不说出来,贡佐在这方面的本领更是高人一等。可怜的侯爵好奇得要命,不得不迎合他。他对贡佐说,他每次有幸跟他在一起吃饭,饭量总会增加一倍。贡佐没有领会,开始叙述去世的亲王的情妇,巴尔比侯爵夫人收藏的精美的绘画。有三四次他用徐缓的声调谈到了海依兹,语气中充满了无限钦佩。侯爵心里说:“好!他终于要谈到小玛利尼定的那幅画像了!”但是,这正是贡佐打定主意不肯谈的。五点钟了,侯爵非常生气,他有个习惯,在午睡以后,五点半钟,乘马车到大街上去。

“瞧您这些蠢话!”他粗暴地对贡佐说,“您要弄得我比王妃晚到大街了,我是王妃的侍从长,她可能有什么事要吩咐我呢。好啦!赶快吧!如果您能够,就用几句话告诉我,副大主教大人的这桩所谓的恋爱究竟是怎么回事?”

但是,贡佐要把这段新闻留给侯爵夫人,是她邀请他来吃饭的。因此他就用很少的几句话赶快把要他说的故事说完,困得睁不开眼睛的侯爵跑去睡午觉。贡佐对可怜的侯爵夫人完全换了另外一种态度。她虽然有钱有势了,还是那么年轻、天真,因此她认为侯爵刚才对贡佐说话态度粗暴,自己应该赔个不是。贡佐得到这个成功,大为高兴,他的口才完全恢复了,他详详细细地跟她叙述这件事,不仅把它当作一件义务,而且也当作一件乐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