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寻舟(第4/9页)

  士兵们互相看了看,挺心虚地跟了上去。穿过那些还没有搭好的营帐,辎兵们都停下手来,一双双眼睛都盯在他们手中的刀枪上面。前锋营哪一个不是战场上冲杀下来的?可是这一道道目光下,杨土豆只觉得浑身发热,他斜眼看一眼曾猴子,素来镇定的曾猴子也是满头的汗水。

  “这里。”潘大角闷闷地说了一声,低头猛走的杨土豆连忙刹住步子,背后一痛,是另外几个兵一头撞了上来,原来他们也都低着头只顾脚下了。

  面前是百余匹战马,这是剩下的全部,看来北廷营也不是什么都没有干。像是有了知觉,所有的战马都警觉地竖起耳朵,水晶球一样的大眼睛一动不动。曾猴子忍不住“咦”了一声。这不是前锋营那种身高毛长的大个子夜北马。修长的线条,纤细的四肢,一看就是速度极快的跑马。

  “都是北方瀚海草原上的好马啊!”潘大角温柔地捋着身边一匹黑马的鬃毛,“如今就算是羽林里面这样的好马也不多了。”他很有些唏嘘,“大王平定九州,马踏天下,骑的就是瀚海原上的马。”皇帝登基已久,不再是当年的晁王,军中士兵仍然有不少还是按习惯称呼他为“大王”。

  “老潘……”曾猴子忍不住了,“不是说只杀老马病马么?” “杀了几天了。”潘大角惨然道,“哪里有那么多老马病马可杀?”

  “可是健马不是说都放生么?”曾猴子苦着脸问。

  潘大角摇摇头,并不回答,旁边一个辎兵接上说:“说是前面遇到水了,今天的命令,所有的牲口都要杀掉。”他指了指夜北的营帐,“我们这边是动静小的,你没听见那头?”

  杨土豆恍然,一路走来的确是听见夜北人那边一阵一阵的混乱,脑子里乱哄哄地没有去想。他忍不住又往地上啐了一口,才问:“那怎么不叫北廷营下手?”前锋营都是骑兵,这样的好马爱都来不及,要他们下手也太过分了。北廷营是步兵,做这种事情合适些。

  那辎兵答道:“北廷营、枭合营、奋棘营……连着杀了几天,什么人都手软啦!”

  杨土豆愣了半晌,“锵”的一声抽出刀来,恶狠狠地说:“那也没得说,早杀早完事,省得大家受罪。”往前走了一步,就被潘大角压住了手腕:“我把马带到一边去,不能让它们这么看着呀!”

  杨土豆“哦”了一声,几乎是带着慌乱还刀入鞘,按着潘大角的指示走到几座营帐的后面去。

  一会儿,潘大角带着那匹黑马走了过来。“是老兵啦!”潘大角抚着黑马的脖子柔声说,“锁河山就上阵了,到天水最后一仗,这家伙踏过的好汉比咱们见过的还多……”他的喉咙忽然塞住了,从怀里掏出一把豆子塞给黑马。那黑马却好像是知道了什么,嗅了嗅,就把头移开,在潘大角的脸侧轻轻摩挲。

  潘大角终于哭了:“老黑,老黑,是我对不起你……”四十多岁的人,哭得像一个孩子,脸上泪水纵横。他撒开手,豆子掉了一地。“扑通”一声,他跪了下来,给黑马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那黑马喉中“呜呜”作响,一个劲想把他拱起来。潘大角紧紧抱着黑马的脖子,恨声说:“还等什么?”

  杨土豆早就看得血脉炃张,这时踏出一步,扬手挥刀。只听“嗤”的一声钝响,黑马已经身首分离,顿了一顿,腔子里的鲜血才喷了出来。杨土豆也不躲闪,用身子挡在前面,那马血喷到身上还是滚烫的。

  “好快刀。”潘大角糊满泪水鼻涕的脸上分明是一丝感激。

  杨土豆紧紧握着刀,不知道说什么好,刚才那一刀几乎耗尽了他的气力。好一阵子,他才缓过劲来,有气无力地对曾猴子说:“猴子,去,帮我找磨刀石来。”他满头满脸都是鲜血,看起来无比狰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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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辎兵说得不错,传令杀马,的确是因为前路阻绝的缘故。营地前方不过二十里处就是一个大湖。倒也不是那么宽,清晨可以望见湖那边的草岸,但是这湖极长,成渊韬两头撒出去的前哨竟然走了一整天也没看见边。简直就是一条大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