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主母恫雅(第3/4页)

“是跟踪你们俩到了运河。也可能是我的船。随你怎样想。”一个嘶哑的声音响起,像是说了太多话之后的那种嘶哑和干涩。埃斯帕凝神注视着眼前那一片黑暗,隐隐约约见到河沿一叶扁舟上站着一个戴兜帽的人。

而后他发现自己已经无话可说,最后还是薇娜推着他离开岸边登上扁舟。

就在扁舟离岸之时,身后传来一声极为尖厉的巨响,差点刺破耳膜。埃斯帕感觉自己的胃轻飘飘地腾空而起。

薇娜开始抽噎,嗓子被勒住似的无法呼吸,紧接着扶在船沿呕吐起来。

他们穿进一道拱口,埃斯帕以为是桥,但却始终没见穿出来。头顶的拱形石壁一直往里延伸,洞里有洞,遍布灰尘。莫非此处是地狱之门?他甚至未能注意到薇娜握住了自己的手,因为又一阵眩晕麻痹了他的神志。

醒来时,他闻到一股熟悉的蜘蛛兰茶与耐火石的味道,感觉到脸庞上手指的轻抚,还有胸中的滞热。他想睁开眼睛瞧瞧,但眼睑仿佛被缝合了似的怎么也动不了。

“他会好起来的。”一个声音在说。是扁舟上那个苍老而干涸的声音。

“他很坚强。”薇娜的声音在回答。

“你也是。”

“你是谁?”埃斯帕怒道。

“啊哈,你好,被丢弃的孩子。我的名字——我不记得真名了,就叫我——叫我主母恫雅吧。”

“主母恫雅,为什么你要救我们?”

很长时间的沉默后,是一声咳嗽:“我不知道。我想我应该有什么话要告诉你。可你知道,我在遗忘。”

“遗忘什么?”

“所有的事。”

“那你记得其他人都去哪儿了吗?还有那些从城里来的瑟夫莱?”

“他们走啦。”主母恫雅道,“当然,他们都走啦。只有我留了下来。”

“可追杀我们的那些是瑟夫莱。”薇娜说。

“他们不是本地人,我不认识。他们跟绿憨一起,来杀我。”

“绿憨?是狮鹫?”

“你们是那样称呼它。”

“那是什么,恫雅?”埃斯帕问,“所谓的狮鹫?”

“是森林的死亡之梦。是转瞬间致命的凝视。是伤口上蛆虫的蠕动。”

“什么意思呢?”薇娜问。

愤怒使埃斯帕终于有足够的力气睁开眼睛,尽管它们沉重得如铁阀一般。

他所在的地方是一个小山洞或者小房间,陈设简陋。巫火的光亮使他看清了薇娜的脸,可爱又年轻。她面前有一位极为苍老的瑟夫莱,是埃斯帕一生中所见过最年长的。主母瑟丝和她比起来,简直就是一个孩子。

“瑟夫莱从来不直言,薇娜。”埃斯帕哼哼道,“即便他们想说也不会坦白地告诉你。他们老是撒谎,要他们说实话简直就是要他们的命。”

“你有力气来侮辱我了。”老妇人说。她略带金属质感的蓝色目光紧紧地抓住了他,使他感到一阵茫然和震惊。从她脸上什么也读不出来;就好似那层脸皮曾经被剥落,干燥后又拿来重新盖上的一样,如同一个面具。“很好。”

“我们在哪儿?”

“在黑礼古神祠。那些流氓找不到这里,至少暂时找不到。”

“这可真让人放心。”埃斯帕说。

“她救了我们的命啊,埃斯帕。”薇娜提醒他。

“救没救成还不知道。”埃斯帕咕哝道,“我伤得多重?”

“胸口的伤并不深,”恫雅回答道,“但感染了绿憨的毒。”

“那么我就要死了。”

“不,至少不是今天。毒已经解了,你会活下去,跟你的憎恨一起。”她扬起头,“你的憎恨哟。真是可惜啊,可惜桔丝菩为你费尽心血。”

“你怎么……你见过我?”

“我出生在这阿卤窑,从来没离开过。”

“我以前也从未来过这儿。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认识桔丝菩,而桔丝菩认识你。”

“桔丝菩已经死了。”

苍老的妇人眨眨眼,笑了,接着很优雅地一耸肩:“如你所愿是不是?但你的憎恨依旧——照顾人类并不轻松,你知道。绝大多数族人都不允许此事。桔丝菩一定是孤零零一个人死去的。”

“也许。”埃斯帕说,“我很感激她。但跟你们这些人无关。”

“很合理嘛。”恫雅承认。

“为什么其他的瑟夫莱要离开阿卤窑?”

主母恫雅不以为然地咂咂嘴。“你知道,”她说,“荆棘王苏醒啦,绿憨也到处走来走去。我们的老家已经不再安全。那一刻来临之时,老家肯定不会安全。所以我们执行了我们的计划。现在,森林里所有的大窑都是空的。”

“可是为什么?要知道你们联合起来可以制伏狮鹫。”

“哦?也许吧。但狮鹫只是个前奏罢了。剑与矛加上黠阴巫术也战胜不了后来者。我们瑟夫莱,不会明明知道洪水来袭还傻乎乎地干等。我们的船许久以前就造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