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百花洲(第2/5页)

百花洲在南昌大湖,是水泽之乡。

太湖又名东湖,广十里二百二十步,湖水清澈,直连赣江,后来湖面淤塞,分成东、南、西、北四湖,湖中洲渚断续,最大的就是百花洲。

走了不久,只见前面有一辆装饰得豪华的马车,车后跟有随从八人,四男四女。跟在车后,脸上露出疲态,满身灰尘。那马车足有房子般大,四个赶马的家丁,也涎着脸并不忙于赶路,车中传来尽是狎笑之声。

众人一看,只见那些随从、婢仆、家丁,都是汉人,而车内剧烈抖荡着,隐约有嬉戏之声,劫飞劫等听得那男声是蒙古语音,便绕过去张望,一个汉人管家模样的人呼道:“贼头贼脑的,看啥看的!”

寿英忙走马凑前,赔笑道:“我说老丈啊,里面是哪个官家爷儿,忒也威风的。”

那总管撇起嘴一副妄自尊大的模样儿,不屑地道:“车里是忽图,是市舶司大人之第十九位干侄儿.岂是你识得!”

“市舶司”是元人通商船舶的管理处,至于这第十九位的侄儿-而且还是干侄儿都有抖不完的威风,花不完的财富。在当时,最穷最贱的,还是在中原地区土生土长的中国人。寿英听了。微微一笑,勒马让开,这时里面一人胡嚷着探身出来,正正反反给了那总管七八个耳括子,用蒙古语骂道:“你在外边吵什么?打扰了爷们的兴头,看我不斩了你全家!”

那总管抚着被掴得肿起老大一块的脸皮,苦着脸不敢声张,只狠狠地瞪了寿英他们一眼,样态却恭顺得像夹着尾巴的狗。

这时只见一双涂满凤仙花汁丹蔻的手,咿唔着把蒙古人给拖回去,用生硬的汉语学着蒙语道:“唔,你气个什么嘛,让奴家跟你消消……”狎笑之声又不住传来。

然而就在那蒙古人探身出来的刹那,徐氏兄弟已看见那人未及中年,肚腩大大的,一身缎锦华服,喝得酒气熏人,两腮居然也扑得红粉粉的,在蒙古人黝黑的脸上,红粉加上酒气一冲,也真红得发黑。

徐鹤龄忍竣不住低声笑道:“涂得像马骝的屁股……”

徐虚怀却低声慨叹道:“这些鞑子,一入京城,才几十年光景,就被富贵荣华搓得像个软面条似的,也忘了他们老子是怎么打江山来着……”

徐鹤龄听及此,也脸色一整。这时背后忽响起一阵急遽已极的马蹄声,劫飞劫沉声喝道:“小心”众人耳际只闻蹄声如风卷狂飙而至,宛似数十铁马,但其实只有一骑,劫飞劫才叫了两声,蹄声已奔近他们身后,众人都不禁将手搭上了剑柄。

关贫贱才翻身坐起,那一骑已越过众人,只见白马背上闪几颗灰黑,如泼墨在一白缎子上,马前挂着左右八个铃铛,走起来和着蹄声一清一沉,很是好听,红色皮鞍上竟是一个着蒙古妇女衣饰的老妇,约莫七旬左右,灰发散扬,目如鹰,鼻如隼,身手十分敏捷。人贴在马背上,不管驰得如何颠簸快速,她的身体始终不随着抖动半下。众人却都不约而同,舒了一口气:这马越过自己等人,显然不是冲着他们来的。

这时老妇人的马长嗥一声,停了下来,原来是截住前面的马车。那妇人一探手,五指如箕,就将布帘内那大肚脯的蒙古青年揪了出来,用蒙古话骂道:“你好学不学,学了玩女人,不好好骑马,却坐在这种软绵绵的东西里,你爹爹当年在你这个年纪,可像你这般软弱无能!他抓弓搭箭射汉人的本领,你还剩下哪样!”

那老妇人看样子像是青年蒙古人的妈妈,青年人只敢点头说是,不敢抗辩,那车里涂胭脂的女人探首出来看,老管家也图相劝,老妇自后飞起一脚,踢倒了篷车,又一个反肘,将那老管家撞得没哼半响,便飞了出去,只听那妇人凶狠狠地骂道:“你们汉人不是好东西,杀了我丈夫,还来迷我儿子,使他手软脚轻的,不似人形。”说着以臂弯夹着胖子,飞上马背,单手策马,不管她儿子挣手撑脚的,嘴里吆喝一声:“哟!”马起前蹄,疾驰而去!

众下见那蒙古老妇人这般好身手,直禁不住想高声叫好,但回想她是蒙古人,年迈如此威风,自己等人的骑术,与她仍差上那么老大的一截,心中也觉惭愧。再想深一层,蒙古人如此剽悍,大宋之所以断送江山,以当时朝政日菲,民不聊生的情形,也属无可避免的。只是那蒙古青年,活力身手,反面远远不及其母亲,关贫贱瞧在眼里,心中暗忖:

若是蒙古人个个都纵情声色,荒功废业,大宋江山未必不可恢复……

想到这里,关贫贱又不禁暗骂自己一声,没志气!男儿应自图振作立业自强不息,而不是祈盼他人折堕靡颓,使自己有机可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