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好汉只问有情无

第一回 遇挫不折、遇悲不伤

这时节,正是立春后的雨季,黄历上叫做“雨水”。

雨下着的时候,叶红便有微愁。

每当天灰蒙蒙、下着雨的时候,他便开始了心里的不安,负着手踱着方步。千百点雨散飞了开来,时常使他善感成千百种不安。

石暮题那儿捎来了消息。

“俗人”果然有“俗人”的办法而且俗人办事实际,讲求效率,不事空泛。

而且俗人多半都是很有“门路”。

石暮题便是替他找到了一条“门路”。

他替叶红在赵肃我面前说话。赵肃我原是县吏出身,跟石暮题一样,一个任职观察、一个原属孔目;两人唇齿相依,拘集检案,合作无间,彼此都有欠情,也有交情。而今石暮题收了叶红所赠邬落石的“苏子观音像”,功架便做到十足,赵肃我自也乐得做个顺水人情。

“我不是不替龚大侠开脱。我也一向都仰慕龚大侠的为人。只是,这是由刑部押下的海捕文书,先后有提刑陆倔武陆大官人、府尹于善余于大人、经略相公沈清濂签发批下,我不敢不照着办、严着看。”

于是石暮题受人厚礼、替人奔命,去拜晤了陆倔武。

陆倔武听了只皱着眉、铁着脸,反问:“是谁着你来的?”

能够使动执吏石暮题,自然非同寻常,陆倔武一句话便问到了正题。

石暮题婉转但照实的说了。

陆倔武知是叶红,便一味叹气,眉头一直未展过。

“叶公子说:大人跟龚侠怀交情非浅,这件事,旁的人还真不敢惊动,只请大人主持公道。”

陆倔武的口答是:“这件事我自是晓得了。只是由来曲折,不宜贸然行事。你去转告叶红公子,稍安毋躁,静候时机便是。”

石暮题想着有了陆倔武的活,便欢天喜地的离去,又去刑房叫赵肃我开发印信官文,准他探监。赵肃我据悉有陆倔武的语言,也不为难,立行文书只呈府尹签批。不料,一向处事随和的于善余却把此案搁置,不肯签发。

石暮题这倒不明白了,便欲求见于善余,但却遭推搪,借故不见。

石暮题只进行到这关节上,便卡住了,只好一五一十相告叶红。

叶红一面早已着人去打听龚侠怀在牢中的状况,一面花银子在各管营、差拨、牌头、牢头、孔目、节级全打点好了。既听石暮题说原由,暗自作出盘算,即着小厮备好雨具,亲访哈广情。

他才叫了一声“哈七哥”,哈广情便知晓他的来意了。

“我就等你来。”他说,“这件事有了点眉目。”

叶红很有些感动。至少,大家都当他是朋友、他着人去办的事,他们都办得落力,就当作自己的事一样。

“龚侠怀的事我去打听了,他的案子的确是沈清濂签批公文。罪状是‘妖言惑众,通敌卖国’,递传平江知尹于善余,由于善余下令缉捕使臣升厅押下文书,并着陆倔武叠成文案,派出谈说说、何九烈、容敌亲、易关西四名孔目捕役,杖限缉拿龚侠怀。”哈广情的情面够、消息广,他打听的事一向比别人快、比别人准、也比别人可信。”你可听出了些什么问题?”

叶红即道:“三个。”

哈广情道:“你问吧。我知道的,一定说;你不问,我反而不便说。”

叶红说:“第一,要办龚侠怀的理由是:‘通敌卖国,妖言惑众’,证据何在?”

哈广情道:“听说这是他门里的人首告上去的。可是,他们若要整治一个人,自然会找到罪名、找到首告,你连不告都不可以。”

叶红沉吟了半晌,又问:“沈清濂是经略相公兼任安抚使,刑狱缉捕之事,一向甚少过问,怎么龚侠怀的案子的卷宗决断,都由他来主理?”

哈广情说:“准都知道沈清濂是当今宰相史弥远的心腹,也是‘三水一流’嫡系人马的头领。这件案子的罪名既是‘通敌卖国,妖言惑众’,那么,少不免是开罪了史相爷或是朝里得势的人,才会找这种‘一击致命、无人敢救、杀人不见血’的罪名来诬陷他。问题是:要这是八尺门里子弟或江湖上的人为了争权夺位而诬陷龚侠怀,那么,上边的爷们只是给触怒了,受小人挑拨,要严办他,这结犹未必不可解。要这本就是从上面交代下来,或志在必杀,要剪除龚侠怀这血烈汉子、心腹大患,那就可不易救了。这事是不是棘手,就得看是上而下还是从下而上这一关节上。”

叶红又沉思了一阵,才道:“要拿龚侠怀,怎么会出动‘谈、何、容、易’这四个人?”

哈广情道,“谁也知道这四人是史相爷派遣此地的节级,官位不高,面子可大。像龚大侠这种人物,别的公人可真不敢拿他、也拿不下手。谈、何、容、易跟龚侠怀向来都有点交情,由他们来下手:龚侠怀比较不防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