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回 裂券飞蚨绝交还大笑 挥鞭当药忍痛且长歌(第4/6页)

秀姑看看他不会打了,闪开一边,只见屋里的东西,七零八乱,满地是衣袜瓷片碎玻璃。就是这一刻儿工夫,倒不料屋子里闹得如此的厉害!再看桌子底下的凤喜,一只脚穿了鞋,一只脚是光穿了丝袜,身上一件蓝绸旗衫,撕着垂下来好几块,一大半都染了黑灰,她简直不像人样子。秀姑走上前,向桌子下道:“太太,你起来洗洗脸吧。”刘将军听到这一声“太太”,将手上的茶杯,连着一满杯茶,当一声,摔在楼板上,突然站了起来喝着道:“什么太太?她配吗?他妈的臭窑姐儿,好不识抬举!我这样的待她,她会送一顶绿帽子给我戴。”说着,他又捡起了楼板上那根鞭子。秀姑便抢住他拿鞭的手,向他微笑道:“将军,你怎么啦?她有什么不对,尽管慢慢的问她。动手就打,你把她打死了,也是分不出青红皂白的!你瞧我吧。”说着,又向他作了一个长时间的微笑。他手上的鞭子,自然的落在地下。秀姑将一张椅子,移了一移,因道:“你坐下,等她起来,你有什么话再和她说,反正她也飞不了。你瞧,你气得这个样儿!”说着,又斟了一杯茶,送到刘将军手里,笑道:“你喝一点儿,先解解渴。”刘将军看看秀姑道:“你这话倒也有理,让她起来,等我来慢慢的审问她。我也不怕她飞上天去。”接过那一杯茶一仰脖子喝了。秀姑接过空杯子,由桌子底下,将凤喜拉出来,暗暗向她使了一个眼色,然后把她拉到隔壁的屋子里去,给她洗脸梳头。别的老妈子要来,秀姑故意将嘴向外面一努,教她们伺候男主人。老妈子信以为真,就不曾进来了。

这里秀姑细看凤喜身上,左一条红痕,右一条红痕,身上犹如画的红网一样。秀姑轻轻的道:“我的天,怎么下这样的毒手!”凤喜本来止住了哭,不过是不断的叹着冷气。秀姑这一惊讶,她又哭将起来,紧紧的拉住了秀姑的手,好像有无限的心事,都由这一拉手之中,要传说出来。秀姑也很了解她的意思,因道:“这或者是他一时的误会,你从从容容的对他说破也就是了。不过你要想法子,把我的事遮掩过去。我倒不要紧,别为了这不相干的事,又连累着我的父亲。”凤喜道:“你放心,我不能那样不知好歹。你为了我们的事这样的失身份,我还能把你拉下水来吗?”秀姑安顿了她,不敢多说话,怕刘将军疑心,就先闪到外边屋子里来。

刘将军见秀姑出来,就向她一笑,笑得他那双麻黄眼睛,合成了一条小缝,用一个小萝卜似的食指指着她道:“你别害怕,我就是这个脾气,受不得委屈。可是人家要待我好呢,把我这脑袋割了给他,我也乐意。你若是像今天这样做事,我就会一天一天的更加喜欢你的。”刘将军说着话,一手伸了过来,将秀姑的胳膊一捞,就把她拉到怀里。秀姑心中如火烧一般,恨不得回手一拳,就把他打倒,只得轻轻的道:“这些个人在这儿,别这样呀,你不是还生着气吗?”刘将军听她如此说,才放了手,笑道:“我就依着你,回头我们再说吧。”

这时,凤喜已是换了一件衣服走了出来。刘将军立刻将脸一板,用手指着她道:“你说,你今天早上,为什么打你妈家里后门溜出去了,我可有人跟着呢。你不是到先农坛去了吗?你说那是为什么?你还瞒着我,说瞧你妈的病吗?那老帮子就不是好东西!她带着你为非作歹,可和你巡风,你以为我到了天津去了,你就可以胡来了。可是我有耳报神,我全知道呢。你好好的说,说明白了,我不难为你。要不然,你这条小八字儿,就在我手掌心里。”说着,将左手的五指一伸,咬着牙捏成了拳头,翻了两个大眼睛望着她。

凤喜一想,这事大概瞒不了,不如实说了吧。因道:“你不问青红皂白,动手就打,叫我说什么?现在你已经打了我一顿,也出了气,可以让我说了。我现在不是决计跟着你过吗?可是我从前也得过姓樊的好处不少,叫我就这样把他扔了,我心里也过不去。我听到我妈说,他常去找我妈。我想我是姓刘的人啦,常要他到我家里去走着,那算怎么一回事呢?所以我就对妈说,趁你上天津,约他会一面,一来呢,绝了他的念头,不再找我家了,二来呢,我也报他一点儿恩,所以我开了一张四千块钱的支票给他。他一听说我跟定了你,把支票就撕了,一句话不说,就走了。你想,我要是还和他来往,我约着他在家里会面,那多方便。我不肯让他到我家里去,就是为了不让他沾着。你信不信,可以再打听去。”

刘将军听了她这话,不觉得气先平了一半,因道:“果然是这样吗?好,我把人叫你妈去了,回头一对口供,对得相符,我就饶了你;要不然,你别想活着。”说到这里,恰好听差进来说:“外老太太来了。”刘将军喝道:“什么外老太太,她配吗?叫她在楼下等着。”秀姑就笑着向他道:“你要打算问她的话,最好别生气,慢慢的和她商量着。我先去安顿着她,你再消消气,慢慢的下来,看好不好呢?”刘将军点头道:“行!你是为着我的,就依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