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老人留几人在家中过了夜。

他们易容进城,身份皆是朔风城内的本地人,倘若顶着本地人的脸入住客栈,很有可能招惹怀疑。

如今遇上这位婆婆,恰好解决了住处的问题。

周围几户邻居听闻雪山得了疏通,街道的积雪亦是消匿无踪,三三两两结伴前来道谢。

晏寒来性子孤僻,借口太困回了客房;温泊雪与月梵不便拒绝热情的百姓,留在主屋打听关于魔族的情报。

谢星摇原本也在其中,甫一晃眼,忽然发觉云湘不见了踪迹,细细探去,才望见她与老人站在主屋角落,整理着画本与画卷。

云湘虽化作了陌生少年人的样貌,但多少保留着几分曾经的痕迹。一双杏眼澄澈干净,未被混沌世俗侵扰,看她的动作,似乎对打理一事极为熟稔,动作一气呵成。

谢星摇还以为,须弥教大祭司定是养尊处优、从未接触过家务活。

书本繁多,谢星摇好心上前一起收整,拿起其中一册,是记载有三百年前那场决战的连环画册。

“须弥教大祭司,”她细细端详画中景象,心生好奇,“只凭她一人,就杀灭了金丹巅峰的魔君吗?”

“不错。”

老人沉声:“当年人族过得水深火热,要么沦为牲畜一般的奴隶,要么逃往山林、犹如丧家之犬。我们拿不出像模像样的军队与妖邪相抗,唯有擒贼先擒王,出其不意刺杀魔君,才有可能将它们逼退。”

谢星摇静静地听,垂头凝视手中画卷。

画上的女人手捧古书一本,长发逶迤,眼中清波流转,气质清冷如雪融。乍一看去,颇似九天神女降世,风姿澹澹。

婆婆道:“大祭司劫杀之日,本便抱了必死之心——于千百邪魔中一击贯穿魔君心脉,灵力耗尽之后,她亦无路可退。”

谢星摇再翻页,女人半跪于神像之前,有白发苍苍的老者悲悯问她:“此次西行,绝无生路。你可愿意?”

“正因有百年前大祭司舍身救世,北州才会心甘情愿归于须弥。”

老人长叹口气:“今时今日邪魔攻城,落川定不会坐视不管。”

城中不少人心怀着同她一样的祈愿,正因如此,百姓才没有沦为对魔族俯首称臣的奴隶。

谢星摇没再说话,不动声色轻瞭眼皮,望向云湘。

她年纪轻轻,便已背负起无穷无尽百姓的厚望。如今听完老人一席言语,默默看着手中泛黄的卷轴,不知在想些什么。

分明只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却不得不去面对令全城人闻风丧胆的妖魔邪祟,人们的厚望全数成了压力与恐惧,如山一般压在身上。

窒息,迷茫,痛苦,想要逃离。

这种感觉,曾经的谢星摇再熟悉不过。

“好啦。”

她抬手摸摸女孩脑袋,跟前清亮的杏眼随之抬起,与她四目相对。

“放轻松,”谢星摇说,“还有我们呢。”

*

一夜过去,朔风城仍旧大雪纷飞。

谢星摇早早起床,被寒风冻得打了个哆嗦,飞快往心口贴上一张御寒符咒。

小小一张,热腾腾暖柔柔,灵气顺着经脉淌遍全身,将寒气驱逐一空,修真牌暖宝宝,北方人值得拥有。

一切准备就绪,等到早先约定的傍晚时分,便终于迎来了今日的重头戏。

——魔君在飞天楼设下的筵席。

月梵好奇:“魔君魔君,我听说修真界还有个魔尊。”

“魔君的地位自然比不上魔尊。”

谢星摇耐心解释:“魔族好战,一年有三百天都在斗来斗去,这个‘君’呢,相当于一个地方的小霸主,修真界得有几十上百个。魔尊就不同了,独一无二,魔域里当之无愧的最强者,类似人族帝皇。”

温泊雪心生向往:“魔君都这么有排面,那位魔尊得有多强。要是什么时候能见见他就好了,一定很酷很厉害。”

他看《天途》时还是个中二少年,除了男主人公,在书里最为羡慕的角色,就是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魔尊。

“当今那位魔尊奉行和平至上,听说就是在他的统领之下,人与魔才有现在这么融洽的关系。”

谢星摇说着一抬眸:“到了。”

飞天楼,斗拱交错、重檐盖顶,上有青石碧瓦,腾龙鎏金。

楼宇极高极阔,立于主城中央。塔式檐顶宛如破天之剑,于穹顶破天层层云霄,四下白雾缭绕,结出道道滴水般的冰棱,恢弘壮阔,华贵非常。

此时此刻,几扇木窗迎风而开,从中飘出几声妖魔的肆意狂笑,重重风雪下,只叫人觉得遍体生寒。

为不引起注意,一行人计划好了分头行动。

先是温泊雪与月梵结伴而入,继而云湘行入楼中,最后轮到谢星摇与晏寒来这对假扮的道侣。

毕竟几位名牌主人的身份本就不甚亲近,若是鱼贯而来,旁人定会觉得怪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