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婷婷低着头,揪了揪上衣的衣角,没有吭声。

“你抬起头来,你这个样子很不礼貌。”费雨桥话虽这么说,语气却异常温和,“来,你过来。到我身边来,别害怕,我不会对你发火的。”

婷婷犹豫了下,抬头看向大班椅后坐着的费雨桥她的堂兄,不似入学那般气势逼人,此时的费雨桥再平和不过,亦是难掩哀伤,仿佛哀求般期冀着她的靠近。她迟疑着走了过去,费雨桥朝她伸出手,“婷婷,过来。”

她从未见过他如此凄凉无助的样子,从小到大她就怕他,在她眼里他是个神,心狠果决,又智商过人,所以他生来就是人上人,无所不能,坚不可摧,这世上没有什么可以难倒他、击垮他,没有人可以令他犹豫、令他迟疑,可是真的在他身边做事,慢慢地开始了解,褪下犀利的锋芒,其实他也不过是个凡人,他奈何不了天,奈何不了命运。

“婷婷,我们到底还是一家人,什么是家人?就是全世界的人背叛你后,最后站在你身边的人就是家人。”费雨桥握住婷婷的手,看着她说,“你是不是因为你嫂子的事觉得我禽兽不如?是的,我是禽兽不如,连我自己都不能原谅自己……我,我真没法形容现在的心情,我想死,我真的想死……可是我死都赎不了自己的罪……”

“哥,你别这样。”婷婷眼眶通红,想哭又不敢。

费雨桥反倒先流泪了,灯下过于清晰的泪痕看上去有些触目惊心,“我明明那么爱她,拼了命地爱她,爱了这么多年,可是却把她害成这样,你谙我还怎么面对她?即便我去坐牢,我也没办法原谅自己……”

“哥,事情过去了就不要再想了,我昨天晚上去看过四月姐,她的情况有所好转,连医生都很意外,说她有很强烈的求生意识,已经有反应了。医生说按目前这个状况恢复下去,应该会是很快醒过来。”

费雨桥抬起头,半信半疑,“真的吗?”

“嗯,我上午就想跟你说这事,看你那么忙就……现在是莫先生在照顾她,你就放心吧,她不会有什么事了。”

“莫云泽……”费雨桥仰靠在沙发,陷入沉思。

婷婷于是也不吭声,过了会儿,忽然想起来,“哦,对了,刚刚接到榆园那边打来的电话,说陈老爷怕是不行了,希望你去看看。”

费雨桥回过神,似乎终于忆起榆园那边的事,自嘲道:“他还没死啊,这老头子真够硬朗的,我都这样了,他还撑着一口气没咽。”

“你去看下他吧,这次怕是真的不行了。”

“嗯,我去,说到底他还是有恩于我的,我怎么着也得给他送终。可是我真的又很恨他,如果不是他领着我走向这条复仇之路,我如何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你说我该怎么对他呢?我自己也很矛盾,究竟是该感激他还是憎恨他?”

这正是费雨桥的另一个心结所在,他恨死老头子,又做不到弃之不顾,时不时地他总要去探望下。虽然每次去都是针锋相对,闹得不欢而散,不过他不得不承认,这老头是个很有气势的人,古怪却思维敏捷,而且意志格外坚定,无论费雨桥怎么挖苦他讽刺他,他从不认输,常常口齿伶俐地反击,让费雨桥都接不上话。

“做人就是要股精神气,气在,人就在。”这是老头常挂在嘴边的话。

他身上还真有股精神气,都病成这样子却丝毫不见消沉,费雨桥任何时候去看他,都见他精神奕奕,说的话常常气死人。费雨桥虽然跟他唱对台戏,其实他深受老头影响,也能体会那种高处不胜寒的寂寞,是那种没有对手的寂寞,费雨桥一路走到今天其实很少遇到真正的对手,直到遇上那个神秘的y&h基金。他知道,这个基金的幕后操控者是天底下唯一可以跟他抗衡的人,可是他至今不知道对方是谁,愈是如此愈让他心焦,让他挫败。

山外有山,这话真是没错。

天气很好,天气预报说有特大暴风雨,建议市民谨慎外出。可是费雨桥还是坚持驾车去裕山,婷婷极力相劝,“等天气好点再去不迟。”

“万一他今天晚上死了呢。”费雨桥可等不得,他还真怕老头子撑不下去咽了气,那他多少还是遗憾的。因为这世上他又失去了一个对手,他就更寂寞了。摊开养子的身份,费雨桥觉得他跟陈德忠还真有点棋逢对手的感觉,彼此熟悉,知根知底,谁也不买谁的账,又都想凌驾于对方之上。费雨桥把在别人那里用不上的斗智斗勇用到了老头子身上,而他现在所拥有的智慧,很多又都是老头子教的,陈德忠自己就经常说他养了个“狼子”。他自称猎人,一心想养条忠犬,不想养了头狼,费雨桥想想都觉得过瘾。唉,人唯有到了他这份上,失去太彻底,才会连对手也舍不得失去。可悲、可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