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形记·莫云泽(第5/6页)

“你不是说,你已经在接受治疗吗?”

“那只是暂时稳住病情,不至于死那么快。事实上,我整个身体的免疫力已经被长年服用药物摧残得所剩无几,而停药这三年里,我又感染了多种疾病。我身上大大小小的病不下二十种,哪种都可以要我的命,特别是日益衰竭的心肺功能……”

“别说了,你别说了!你是在博得我的同情吗?”

“我还需要人同情吗?”  

四月抽泣着,“那你可以让我看看你的眼睛吗?你的眼睛总没坏掉吧,我看着你的眼睛就可以知道你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莫云泽迟疑着默默转过身,摘下了墨镜……

一个人的崩溃有很多种可能,一句话,一声叹息,一个转身,都可能让人心碎

到崩溃。自芳菲去世,四月以为她再也不会崩溃到此,可是当她面对莫云泽一双深邃空茫的眼眸时,只觉得脑中嗡的一声轻响,似乎天都暗下来一般,心下顿时一片死寂,一颗心直直坠入到谷底。太残忍了,太可怕了,这双眼睛超出了她的一切想象,她捂住脸,失声恸哭起来。

  

他的眼睛,虽然眼神依然明净,浓而密的睫毛下半掩着,就像是夜空下的大海,暗涌着心碎的波纹,但眼部四周的皮肤却呈灰白色的褶皱状。那不是正常人的皮肤,没有了弹性和光泽,难怪阿森说已经有坏死的迹象,都起皱了,仿佛随时都会脱落……

“是不是很可怕?所以我从来不敢在人前露出脸。”他静静地看着她说。

“云泽!……”四月连连后退,伏在芳菲的墓碑上,所有的怀疑,所有的怨恨,此刻都被这样一双眼睛击碎。她躬着身子,哭得人都蜷在了一起。

莫云泽走近几步,想靠近又不敢,仿佛自己是个鬼魂,哀求着,“你别哭,你一哭我怕我的眼泪也会掉下来,眼泪里面有盐分,我的皮肤不能受这样的刺激。”

四月瞬时止住哭声,嗫嚅着看着他,“我,我不哭。”她挣扎着让自己站直身体,慌忙用袖子拭泪,“我再也不在你面前哭。”

“谢谢。”他竟然还跟她道谢,目光空茫没有焦点,“我一直不敢靠近你,就是怕吓着你。我自己都不敢照镜子,我知道我的样子像个鬼。事实上这些年我就活得像个鬼,没有光明,没有灵魂……”

“别说了!”四月打断他,走到他跟前,仰起头看着他,“我不怕你,就算你真是个鬼,我也不怕你。”说着就要去揭他的围巾,他条件反射立即捉住她的手,“四月,不可以。”

“我说了我不害怕,让我看看你吧。”

“不,四月,这样就可以了,不要看了。让我在你心中保留一点美好吧,也请给我留点自尊,好吗?”他的眼中幽暗,清晰地倒映出她的影子。

四月缓缓放下手,上前几步,声音又变得哽咽起来,“那让我靠着你一会儿,就一会儿,我怕眨眼你又不见了,我怕以后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说着将头伏在他的胸前。他迟疑着伸出手臂,想拥抱她,却终于还是放下了手。

四月知道他的顾虑,箍住他的腰,“你不要管那么多,是我愿意的!我是他的妻子没错,但我没有做过对不起他的事,而他其实一直都有别的女人……”她压抑着哭音,“我不计较,因为我没办法让自己爱上他,我能给他的都给了,唯有我的心给不了,云河,我给不了……”

他身子顿了下,屏住呼吸,“你刚才叫我什么?”

四月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费雨桥了,当她在化验单上看到“阳性”两个字的。虽然多少有些心理准备,但真的获知结果,她还是慌乱得没了主张。

这个孩子来得太不是时候了,竟然在她跟费雨桥关系如此诡异的情况下说来就来,因为自那晚费雨桥回来跟她道歉后,她已经一个礼拜没有见以他。偶尔,他会打个电话到公馆,询问下她的饮食起居,但只是象征性地问下,跟往日那种真心的关怀有着微妙的区别。人是很奇怪的动物,不仅因为智慧,也因为灵魂度。四月敏感地察觉到费雨桥在故意冷落她,虽然每次他都有借口说很忙,可以往即使忙会安排婷婷来陪她,而这一个多礼拜,连婷婷也踪迹全无。四月一个人守在公馆,每天看着满屋子的古董字画,双有了那种荒唐的滑稽感,这样的生活,她真的不知道是惩罚还是享受。

倏忽间寒冬过去,春天来了,花园里草长莺飞,一夜春雨,树上光秃秃枝丫冒出了很多茸茸的绿芽儿。连鸟儿的鸣声都变得清脆起来,欢快地在枝头飞来飞去,仿佛也闻到了春天的气息。四月想起梅苑后山的梨花怕也要开了,这次莫云泽又打算躲到哪里去呢?

“你觉得我是云泽还是云河?”那日她莫名叫错名字后,莫云泽这么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