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我盯着手机,也愣了。

一万五?开什么玩笑?

辅导员说了,唐皓没什么事儿,只是一点儿皮外伤。沈致湘也给我说了,严行揍唐皓虽然揍得狠,但没揍几拳就被他们拉开了。

唐皓就在校医院做检查,住了一晚上院——能赔出来一万五?!

我连忙给严行发QQ:解决了吗?

等了半节课,严行才回复:解决了,赔了点钱,现在还在辅导员这。

他说还在辅导员办公室,我只好按下心里的焦急,没再给他发消息。终于熬到下课,我和沈致湘直奔院楼,结果刚走到楼下,就和严行脸对脸碰上。

“没事吧?”我问严行,“唐皓家没怎么你吧?”

严行面色如常地笑了一下:“没事了,就赔了点钱。”

“赔了多少?”我追问。

严行不回答,冲我温和地笑。

沈致湘把我和严行拉到院楼侧面的车棚旁边,才小声说:“听说你家……赔了一万五?”

严行语气无奈:“差不多吧,反正能让他滚蛋,一万五也值了。”

我讶然:“滚蛋?”

“唐皓换宿舍了,”严行说,“以后宿舍就我们三个。”

沈致湘欢呼:“靠!太好了!”

我却高兴不起来,我想,梁子还是结下来了,无论是对严行,还是对我,都不好。其实,如果助学金这事儿就这么过去,如果严行不打唐皓,我们和唐皓的关系也不至于恶化的这个地步……唐皓的人品虽然不怎么样,但也没到必须要决裂的程度……

可想到严行做这一切都是为我,我又没法怪他了。胸口像晃漾着一汪热水,温暖而饱涨。

“张一回,”严行凑过来,问,“你怎么了?”他一双眼睛黑黑白白地看着我,语气轻快,像是把糟心事儿都忘掉了。

“没怎么,你吃饭了吗?”

“没呢,饿死我了,”严行在自己的肚子上拍了一下,“这会儿食堂没饭了,我去买泡面吧。”

我和沈致湘陪严行去买了泡面,然后沈致湘又顺道去超市旁边的理发店推了推头发。待我们三个回到寝室,唐皓的东西已经都被搬走了。

看着唐皓光秃秃的床板,我才反应过来,沈致湘突然要去理发店,大概是为了避开唐皓。

“哎,爽,”沈致湘把搬到了唐皓的桌子上,“终于不用听唐主席谈学生工作了,唐主席一路走好。”

严行坐在我身边等泡面泡开,我们两个对视,他无声地勾了勾嘴角。

我的心像只漏气的皮球,他一笑,就软塌塌地陷下去。

两天后,学院公布两张处分,一张是严行的,殴打同学,记大过,取消本学年一切评优评先资格;一张是唐皓的,滥用职权,被降职为学生会干事,两学年内不许参与其他职位竞选。

我是在和严行一起去上课的路上看见处分的,白纸黑字盖了鲜红公章,贴在院楼的公告栏里。

我愣愣地问严行:“不是赔钱就行么?”

严行漫不经心地说:“不就是记过么,无所谓。”

无所谓个屁啊无所谓,我是最清楚严行学习有多认真——除了逃课的时候,只要他在学校上课,无一例外都坐在第一排,仔仔细细地听课做笔记。我甚至记得严行的那篇读书报告,写《伤逝》,他磨来磨去,最后竟然得了全班最高分,被老师请上台朗读那篇读书报告。

我记得那场景,严行站在讲台上,他穿了件藏蓝色外套,衬得他的脸白皙而肃穆,我坐在第一排最侧边的位置,清清楚楚看见他半垂着的睫毛,和干净利落的下颌线条。

“涓生对于子君的‘启蒙’,与其说是一种先进对蒙昧的‘开悟’,不如说是一种价值观对另一种价值观的侵略……他们处在不同的环境里,背负着不同的痛苦,理所应当有不同的价值观,无所谓哪种价值观更高级……”

严行读完,全场寂静,有人没听,有人听了却没懂——比如我。

只有上课的女老师自顾自地点点头,然后问严行:“所以你觉得涓生爱子君吗?”

严行沉默片刻,说:“老师,我不知道。”

女老师又问:“那子君爱涓生吗?”

这次严行笃定地回答:“爱。”

他说出那个“爱”字的时候,有长长的凉风从窗户吹进来,吹得教室的蓝色窗帘鼓起来,像鸽子张开的翅膀。紧接着,教室的门被风“嘭”一声吹上,把我吓了一跳。

而严行一直站在那,侧脸宁静得宛如无知无觉。

严行学习很努力,但是大一学年,他没有评优评先的资格了。我知道他根本不必惦记那几千块钱的奖学金,但奖学金……总归是对一个学生的肯定。

而严行已经拽着我离开公告栏,大步往前走,他后脑勺对着我,声音带着笑意:“明年我的排名要是能拿奖学金,你奖励我顿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