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迈克西姆没言语。我可以听见网球场那儿传来击打网球的声音。那条苏格兰犬在汪汪地叫。一位女人大声呵叱它安静下来。目前正值暑假,贝克原来正和两个儿子打网球,我们却把他们的正常生活给搅了。在壁炉架上,一只盛在玻璃匣子里的金壳表发出刺耳、急促的嘀嗒声。一张日内瓦湖的明信片斜靠在匣子上。看来,贝克家有朋友在瑞士。

贝克医生手里捧着一个大本子和一个病历盒回到了房间里,来到桌前把东西放下说:“这是去年的材料,自从搬了家,我就再没有翻开过。你们知道,我是六个月前才停业的。”他掀开本子,开始一页页翻起来。我出神地望着他,心想一定能查得着,只消一会儿,只消几秒钟的时间。“七号,八号,十号,”他喃喃地说,“这儿没有。你是说十二号?下午两点钟?啊,找到啦!”

我们谁都没有动弹一下,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脸上。

“十二号下午两点钟,我见过一位丹弗斯夫人。”他说。

“丹尼?怎么会……”费弗尔刚开口,就被迈克西姆打断了。

“当然,她用的是假名,”迈克西姆说,“事情从一开始就是明摆着的。你还记得当时的情况吗,贝克医生?”

可贝克医生正在翻阅病历,没有回答。只见他把手指插入标有字母D的卷宗袋,差不多一下就找到了。他迅疾地看了看自己的笔迹,然后慢吞吞地说:“不错,正是丹弗斯夫人。我现在想起来了。”

“是不是高高的个子,身材苗条,皮肤黑黑的,长得非常漂亮?”朱利安上校不动声色地问。

“是的,”贝克医生说,“是的。”

他把病历看了一遍,然后放回盒子里,朝迈克西姆扫了一眼说:“披露病人的情况是不符合我们行规的。我们对待病人,就像神父对待忏悔的教徒一样。不过,尊夫人已经过世,而且我完全理解情况的特殊,你是不是想让我对尊夫人的自杀提供些线索?我想我可以办得到。那位自称是丹弗斯夫人的妇女病得非常重。”

他顿住话头,把我们挨个打量了一遍。

“她的情况我仍记忆犹新。”他说着,又重新翻阅起病历,“她第一次来找我,是在你所提到的那个日期的前一个星期。她说了些自己的症状,我为她拍了几张X光片。她第二次来是看片子的结果。那些片子不在这儿,不过我把详细情况都记了下来。记得她当时站在诊室里,伸手接过片子说,‘我想知道实情,不愿听安慰的话,也不愿让你和颜悦色地瞒我。假如我在劫难逃,请尽管直截了当地讲明。’”他说到这里停下来,又埋头看起病历。

我等得心如火燎。他为什么不一吐为快,打发我们走呢?为什么非得让我们等在这儿,眼巴巴望着他的脸?

“哦,”他又接着说道,“她要求我讲实情,于是我就满足了她的愿望。对有些病人应当实话实说,闪烁其词反而不好。这位丹弗斯夫人,或更确切地说,这位德温特夫人,是听不进虚假的话的。这一点你们大概都很清楚。她当时很沉得住气,毫无畏惧之色。她说她早已怀疑到了自己的病情。然后她付了诊费,扭头走了。我再也没有见到过她。”

他“啪”地盖上盒子,把本子也合拢说:“当时还只是轻微的疼痛,但瘤子已根深蒂固,用不了三四个月,她就得靠吗啡止痛。动手术也没什么用。我把情况都告诉了她。那种病太顽固,就是神医妙手也无法挽救,只能靠吗啡苟延残喘。”

大伙儿谁都没吱声。壁炉架上的那只小钟嘀嗒嘀嗒地走着,孩子们仍在园子里打网球。有架飞机嗡嗡地从头顶飞过。

“从外表看,她是个十分健康的女人,”他说,“记得她身材消瘦,脸色苍白,可说来也遗憾,正是当今的一种时尚。医生不能单凭这点判断病情。但问题在于她的疼痛会一个星期一个星期地加剧,正如我方才所言,不出四五个月她就得靠吗啡度日。根据X光的显示,她的子宫有点畸形,这意味着她永远也不能生育。不过这是题外之话,跟她的病无关。”

我记得接下来朱利安上校说了话,对贝克医生不遗余力的帮助深表感谢。他还说:“我们想了解的,你都告诉了我们。如果能得到份病情记录,也许能派上大用场。”

“当然可以,当然可以。”贝克医生连声说。

大家都离座站起。我也从椅子上立起了身,跟贝克医生握手告别。大伙儿一一和他握了手,然后跟着他来到大厅里。有个女人从大厅另一侧的房间里探头张望,一见我们又缩了回去。楼上有人在冲澡,传来哗啦哗啦的水声。一条苏格兰犬从园子里跳进来,嗅起了我们的脚后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