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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明白。”我说,“你为什么这么傲慢?”

“傲慢?”她转过身,乌黑的大眼睛愤愤地看着我,“你怎么敢说我傲慢?”她说。我注视着她,感到十分愕然,刚才还和我有说有笑的人,瞬间就发这么大脾气。接着,令我自己大为吃惊的是,我的紧张感一扫而空,竟走过去站在她旁边。

“我就是要说你傲慢,”我说,“这还不够,我要说你简直是傲慢无理,被羞辱的不是你,而是我。你不是在开玩笑,当你说到教意大利语的事时,你的话是那么的干脆,根本不像是在开玩笑,你之所以那么说,是因为你就那么想的。”

“就算我是那个意思,”她说,“教意大利语有什么让你觉得很耻辱的呢?”

“对一般人来说,这没什么,”我说,“但你这样,就不一样。安布鲁斯・艾什利夫人教意大利语就是耻辱,这给她的丈夫蒙羞,他因为疏忽没有在遗嘱中对她有所安排,而我,菲利普・艾什利,他的继承人,不允许这样。你可以每季度拿到那笔生活费,瑞秋表姐,当你从银行取这笔钱时,请记住它不是这座庄园给你的,也不是这座庄园的继承人给你的,而是你的丈夫,安布鲁斯・艾什利给你的。”

说这番话时,我心里的怒气丝毫不亚于她,让一个人站在那里指责我羞辱了她,我简直罪该万死,如果她拒绝本来就属于她的那笔钱,那我更是万劫不复。

“怎么样?你明白我对你说的这一切吗?”我说。

有一会儿工夫,我以为她会扑过来揍我,可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儿,盯着我。接着,她的双眼溢满泪水,然后她推开我,回到卧室里,一把将门摔上。我走下楼,来到餐厅,摇铃叫斯考比,对他说“可能艾什利夫人不会下来吃饭了。”我给自己倒了杯红葡萄酒,独自坐在餐桌的一端。上帝!我心里想,女人就是这样吗?我从来没有这么生气,这么精疲力竭过。即便收获的季节里和男人们一起整日整日在外面干活,即使跟拖欠房租的住户们争辩,或者处理与邻居的争执,所有这一切都比不上和一个女人五分钟的相处,她的满心喜悦,一眨眼就变成了敌意。而且,眼泪总是她们的杀手锏吗?是不是因为她们非常清楚眼泪对于旁观者的效果?我又倒了杯红葡萄酒,斯考比就在我旁边打转,我恨不得他离我远远的。

“夫人是不是身体不适,先生?”他问我。

我或许该告诉他,夫人并非身体不适,而是在发脾气,说不定过一会儿就会摇铃叫威灵顿驾车送她去普利茅斯。

“不是的,”我说,“她头发还没干,你最好让约翰送一份到她房间里去。”

我想这就是男人婚后面对的生活吧。摔上门,然后无声无息。饭只能一个人吃了,到处跑了一整天所激起的食欲,澡盆里的那份轻松,还有炉火边宁静的夜晚,一边看着那双白皙的小手悠然地做着绣品,一边和她闲聊的那份安逸,都慢慢地消失了。我心情愉快地换好衣服,准备吃饭,又兴致勃勃地走过走廊,敲响她的房门,看见她坐在凳子上,身上裹着那件白色晨衣,头发别在头顶,当时心情多好,我们多融洽,多亲密,亲密得让人觉得整个晚上都将在愉快的气氛中度过。可现在呢?独自一人坐在餐桌旁,前面放着块牛排,却觉得那不过就是一块跟我毫无关系的皮鞋皮。这会儿,她在做什么?在床上躺着?蜡烛灭了吗?窗帘放下了吗?屋子里是不是一片漆黑?或者,已不在气头上了,是不是眼中的泪水已干,正静静地坐在自己的房中,吃送上去的饭菜,只是想给斯考比做做样子?我无从知道,也无所谓了,安布鲁斯曾经说过的话是对的,他过去常说,女人是一种聚也匆匆,散也匆匆的人。有一点现在可以肯定,我绝不结婚⋯⋯

吃过晚饭,我来到书房坐下,点上烟斗,将脚搭在火具上,想让自己在饭后的小睡中平静一下心情,这种小睡平常是悠然、恬静、从容的。但今晚,一切都索然无味,我已经习惯了看着她坐在我对面的椅子上,肩膀微侧,正好让灯光照在她手里的活上,多恩就卧在她脚边,可现在那张椅子莫名地空着。好了,见它的鬼去吧,一个女人何以竟能搅了整个夜晚。我站起来从书架上找了本书,翻了几页。我肯定是打了个盹,因为我再抬起头时,房间角落里那台钟的指针差不多指到九点了,那就上床睡觉吧。火已经灭了,再坐下去也没什么意思。我把狗牵回狗窝——变天了,外面刮着风,飘着零星小雨——然后,我闩上门,回到自己房里。就在我刚要把脱了的衣服扔在椅子上时,我看见了一张字条,就放在我床头桌子上那罐花的旁边。我走到桌边,拿起纸条,读了起来,字条是瑞秋表姐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