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蟾光明(第4/6页)

她忍不住想起上次自己这么看着他的时候还是几年前在横店的一间茶馆里,他找她,找得很急,但是见到她时,却又变回了那个慢条斯理的人。那时候她早已知道他来的目的,而他呢,也毫不遮掩。他们相对坐着,彼此看着对方,不怎么说话。但每一句都是紧要的。那会儿她面对他时,少有的沉默,他反而主动一些,几乎是一再地问她,你确定吗?想好了吗?真的可以接受吗?如果反悔没有什么,来得及。一切都来得及。

那时候的她,前所未有的慌乱,也是前所未有的镇定。

慌乱的是一颗大脑,镇定的是她的心。

她说:“是的,沈御风,我愿意。”

他看着她,仿佛才刚刚认识她似的,过了好久好久才说:“那好,我们结婚。”

不知道睡了多久,沈御风慢慢张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夕溪的背影,他躺在沙发上,就看她低着头,从领口处露出一段雪白的颈子来,昏黄的灯光下可见细细的绒毛,只想让人去摸一摸。

他抬眼看墙上的壁钟,竟然已经将近午夜,她还很精神的样子,倩影距离他不过寸许,侧影美得惊人,盘着一双腿坐在沙发前羊绒地毯的软垫上,手上忙忙碌碌地在一只白瓷的瓶子里插花。他顺着她的手看下去,地上铺满了玫瑰,大部分是粉红和紫色的,她认真地拨弄从已经有些卷边的玫瑰里挑出还算是水灵的拿起来,慢慢剪掉根部,再层层叠叠插入花瓶。很寻常的场景,却不知为何,像是世间最大的诱惑。

因为睡姿的关系,他的颈部完全酸痛,靠着扶手的手臂也一阵阵的发麻,可却无比地享受这一刻她安静地坐在自己眼前不声不响的样子。她做事稍显磨蹭,但终究还是将花插好,夕溪轻手轻脚地站起来俯身去抱花瓶的时候余光看到他稍稍动了一下,立刻收手问:“我把你吵醒啦?”

沈御风这才坐起身,小臂放在腿部,双手交握,盯着茶几上那瓶花看。

“是影迷送的,”她怕他误会忍不住解释,“有两天了,看还能用,就选几朵插起来。”

他颔首,半晌才说:“挺漂亮的。”

真是,百年难得一闻的称赞。夕溪却没那么开心,欲言又止,踌躇了两秒,接着又问他:“你还饿吗?”

不知道是因为刚刚睡醒还是怎样,看着她总有些恍惚的感觉,她小鹿一样的眼睛,总有种迷离的神色,让人只想把她拉过来仔仔细细一看究竟。好一阵子,他才说:“嗯,你做了什么,端上来吧。”

那口气,就是真正的大少爷了。

结婚四年,她还是第一次为他下厨。夕溪小心翼翼地端上面条到他眼前,看着里面的食材糊糊浓浓的纠结在一起又有点惆怅:“是鸡丝细面,刚看见你睡着了就没叫你,现在不知道还能不能吃了。”

他却不置一词,端起碗便吃了起来。她注视着他的表情,想从他脸上看出什么蛛丝马迹来,却没有任何线索。

他胃口不错,慢慢吃着面,看她一直站着,就随口问:“怎么不坐下来?”

她眼里现出半分的闪躲来,顿了几秒才退后几步在沙发凳上远远地坐下,抬起眉梢小声问:“能吃吗?”

他笑一笑,抽出一张纸巾擦拭:“你的经纪人,也许可以转行让你做美食节目,这样会不会比现在轻松?”

这样的话已经算是很直接的夸奖了。

她看他好像心情不错的样子,含笑说:“做主持人跟演员很不一样的,要在镜头前面做菜做得漂亮,也要下一番苦工。有时候觉得自己可以,但真的讨了差事来去做,未必真的能成就一个节目。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我以前也不是没有做过……”

她话说到这里就沈御风的神色微变,手上的动作也停下来。

夕溪立刻就顿住了,睫毛在灯下像是蝴蝶的翅膀,忽闪忽闪地看着地面。

他那样静下来,周围的空气仿佛就凝滞,就像是一口深不见底的井,冷清又深邃,让人看不透。

夕溪终究是对峙不过他,咬了咬唇说:“你先吃,我去把锅洗出来?”

“怎么,”他笑起来,眼里却泛着碎冰,“话才说一半,就打算放弃了?”

窗外有消防车鸣着火警呼啸而过,沈御风的脸沉得像是要滴出水来。以前他只当她是闹脾气,离婚什么的,不过是说说就算了。但是现在她居然拐着弯的跟他提。什么出力不讨好,弄巧成拙,就好像他们的婚姻不过是一档无关紧要的娱乐节目。难道他沈御风对她就那么不重要,是一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傀儡吗?他想到这里,目光便越发的咄咄逼人,像是燃了两簇火苗在眼里。而夕溪呢?她张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他,居然还敢这样,一脸的天真无邪,就像是在树林深处汲水的小鹿,他只要稍微一动,她就会转身迅速地跑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