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蟾光明(第2/6页)

沈御风慢条斯理地切着牛排,低低地“嗯”了一声,并没有特别想要搭话的意愿。好在廖静之既然主动来找他,也就做好了被冷落的准备,对他的冷淡视而不见,只慢慢喝一口红酒目光又落在他左手的无名指上。她唇角微微勾了一下,又抬抬下巴:“表哥,这个戒指,还真是特别。”

这话倒是让他手上的动作顿了顿,不过很快地又恢复了从容:“夕溪选的。”

他说。

“是吗,”廖静之低声笑了一下,“看得出,是她的眼光。”

这一句说得平静,其实暗含着的是讽刺的意味。沈御风明知道她的意思,却不分辩,只自己看着那戒指出神。

不只是廖静之,之前也有些时候,有那么些个没有眼力见儿的人跟他提过这事儿。他的交际圈子窄而小,基本没有不识货的。什么样的珠宝首饰,打眼扫过去就能判断个大概。一个个都是珠光宝气的时候,他只带着一枚银戒指出来进去的,确实招人。然,就是不想摘下来。

他还记得夕溪为他戴上戒指的那天,天很热,江城好几天都没下雨了。家里不同意他擅自主张的婚事,但没有人能改变他的决心。他让沈忠打电话找夕溪,很长时间都没有回复。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认为她后悔了。当时他就想,后悔也好,后悔也算是她的一个决定。再怎么说,他也不能够强迫她,毕竟这件事本身对她而言就不公平,哪怕她露出半分不愿意来,他都不会强求。但后来她居然还是回电话给他,电话那头诚惶诚恐地解释她没有接电话的原因。分明是干燥的天气,他总觉得心里潮潮的,他也没说什么,只亲自开车去机场接她。那时她参加电视台的一档节目,跟别的明星搭档,环球旅行做游戏,回来的时候自然变得黑而瘦,在机场老远地看到他推着行李车就奔过来,但到了眼前了,又不敢走近似的,小鹿一般的眼睛望着他。

回家的路上他提出要去挑婚戒,她唯唯诺诺地应着,到了店里却意兴阑珊。经理倒是不着急,变着花样的给她拿出最好的款式,几乎把整个店里的珍藏都摆到她面前,她就是一声不吭地摇头。

经理当她是嫌钻石太小,就说:“要不夫人看看裸钻,我们这里也是可以定制的,只是人工设计制作要等上一段时间,不过结果一定是非常值得期待。”

沈御风看她,她却又摇头。他只当她没什么心情,领着她走出来,她站在车前久久不肯上车,末了才看着他的眼睛说:“我在曼谷,买了一对,你愿不愿意……”

他当时想也没想就说“可以”,等她拿出来,才发现那真的是“地摊货”,用的不过是最普通的银,样式也朴素到了极点。夕溪看他半晌不说话,以为他不乐意戴,要收回去的时候他却说:“就这样吧。”

他看得出他回应的那一刻,她几乎是长出了一口气,眼里都是高兴。

后来他才知道,那是她自己跟着匠人学习,融掉了外婆留下来的银手镯,亲手制作的素环。

可笑的是,一副对戒,只有他整日戴在无名指上,而夕溪的那只则几乎不能见到天日。领证的第二天,她就要进组拍戏,彼时她被他扣着还住在新家,他吃早饭时看到她没有戴戒指,她也感觉到他的目光,喃喃地解释:“对不起,我们说好的,这是我的工作。”不敢看他的眼睛,却敢说这样的话,一边说一遍撕面包,东西没吃两口,把食物撕得七零八落。

他当时竟然一句话也没有说,说什么呢?他真是没有料到,有朝一日他沈御风还要为了一个女人而隐婚,仿佛嫁给他是一件多么不堪的事。

“表哥你今天好像很累。”廖静之笑着打断了他的思绪。

“你说的没错,”他放下银质的刀叉淡淡地道,“吃完饭让沈忠送你回去。”

“是姑妈让我来陪你吃饭的。”她情急之下竟然搬出这样一句。

沈御风挑起眉峰,廖静之只觉得他的目光好似锋利的刀刃从自己的面皮上划过,心紧跟着一跳,下一秒就见他站起身,她下意识地同时起身拉住他的袖口:“你去哪里?”

银质的袖口被她情急之下这么一拽,掉进了长绒地毯隐没不见踪影,沈御风抬手拂开她的手腕平静地说:“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廖静之跟他从小一起长大最了解他说一不二的个性,最后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走出自己的视线。她本来已经半站起来,忽然又重重地坐回原地。心里的火就像是煤气灶上燃起的火苗“噗”的一声,被点到最大,整颗心都像是在油锅上煎,握着红酒杯的手越发的收紧,直到指尖泛白,终于还是忍不住将酒杯掷的远远的,“啪”的一声打在不远处的柱子上,酒水泼洒出来,杯子“哗啦啦”地碎成了一地的水晶玻璃,聚光灯下反射着人世间最残酷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