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扑腾

我们在所画的沉睡中回程。学校里孩子们落下很多功课,月光也为之着急,马鞭抽得呼呼作响,想尽快赶回学校去。

但是我的列玛在中途却迟缓了脚步,越跑越慢。

月光对此很不理解,望我勒住马僵的手,担心地问,“梅朵!你勒马不走是什么意思?是不是又在胡思乱想?不回学校你要去哪里?”

“我要去寺庙,月光,所画的右手完全残废了不是?他再也拿不起画笔不是?那他将来的生活呢?总不能让耿秋画师养活他一辈子!”

我的话一出口,月光就反应过来,只没好气地回应,“你该不是想到寺庙去索求赔偿吧!”

“不这样,所画接下来怎么办呢?”

“赔偿,赔偿,你认为什么事都是可以赔偿的吗!我们平日里都会供养寺庙,所画将来对于寺庙的供养虽然难了,但是宽限寺庙也是一种供养!神灵是有数的,它会保佑所画!”

“那切切实实的生活呢?”

“寺庙里不是送钱过来了吗!”

“那是多少,吃完了呢?”

“他还可以去寺庙。”

“去寺庙是什么意思?”

“好啦!”月光满脸的不耐烦,“怪不得佛祖都说,‘俗人总是喜欢担心不该担心的事’!”

“这并不是不该担心的事月光!”

“那你真的要坚持去,就你一个人去,我回学校!”月光说,语气坚定。

在路上,在苍茫的草原路上,一边是回我们学校的路,一边是去草原喇嘛庙的路,月光狠狠地抽起马鞭,看也不看我,打马朝我们学校方向奔去。

我的列玛困顿在草原上。即使它能追上它的伙伴,抱怨和责备伙伴,那又能怎样呢?

我僵直着身子,眼巴巴望这个执拗的青年,他的背影那般果断地飞驰而去。我有些窝火,也有些疲惫。轻轻地匍匐下腰身,脸面贴近列玛的鬃毛。列玛突然踢着蹄子长嘶起来,背上的鬃毛因为浑身躁动在两边晃荡。

才感觉这个鬃毛下面,有丝丝渗出的奔驰气息在里面。我想在最无助的时候,我还可以打马奔驰。是的,就像我们的心灵堵塞太久,我们需要面对天空大声吼叫一样。

列玛最终把我带到草原喇嘛庙里。

准确地说,这个草原喇嘛庙并不是一座兴旺的寺庙。因为主持寺庙的大师常年游历在外,所以真正的经堂已经沉默,无人在此念经。只是里面暂时开设了一个经语课堂,才有一位年迈的扎巴老师,带了一班小小的扎巴孩子在里面学习佛经。

我到来的时候,小扎巴们正坐在场子上进行着“因明学”的辩经学习,一个个“噼噼啪啪”地拍着小手。我想上前去寻问先前那位作法大师的下落,但是小扎巴们辩经太投入,等候多时也不见结束。

我只好退到寺庙的一座僧房旁。

眼睛四下里张望。就看到前方两座僧房之间的弄堂里,有个绛红色身影,晃一下,就不见影。顿了顿,我便朝着那里跟过去。弄堂里却是阴风扑面,叫我不由打了个冷战。思想里有些犹豫,想抽回身。但脚步却不由自主地朝前方迈开了。

穿过一条高深弄堂,周围都是枯燥寂寞的墙壁,走出去,却像是把小小的寺庙走完了。一扇大木门朝草原上洞开着,似是刚刚有人的气息穿越过去。我便也跟着走出那道门。

果然就走出了寺庙,进入它背面的草场来。草场上有几顶帐篷,似有人影在晃动,朝我走来。

我正盼望着能够见到一个人,以便打听作法大师的情况。

但是只在倏忽间,天,那却不是人,是一条大狗!“哻”地一声朝我扑上来!叫狗不咬,咬狗不叫。我紧忙往寺庙回奔,却再来不及,大狗已经蹿到我的裤腿上。我慌忙大声呼救。寺庙里因此跑出几个小扎巴。一个扎巴眼疾手快,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一边斥喝一边朝大狗砸来,那狗尖叫一声放口逃走。

我想我的身子应该还没落入狗口吧,因为一点疼痛的感觉也没有。只听那个帮我赶狗的小扎巴有些莫名其妙地对身旁小伙伴低语,“奇怪,这个娘娘是怎样走到这里来的?她难道不知道这里有散放的大狗?”然后我又听他声音慌张,“娘娘!娘娘你的腿!”

我低下头,才发现裤腿已经被拉成一个空洞!

慌慌伏下身,扒开裤口。腿脚上却已是一片殷红!淡白色的脂肪肉沁着血水冒出来,达拉在腿皮上,像一团剥去皮壳的荔枝。我抱着伤口惊慌失措,不知要包扎它,还是放开它。几个小扎巴抽身跑进寺庙,弄来一些哈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