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妈妈的路途

父子俩出门15分钟后,朱曼玉拎着一个保温盒,开门进来。

她是准备来强行突破的。

因为她已经有三个星期没见着儿子,没跟儿子说上话了。

这个星期六的下午,她在“丰荷家园”的家里,想着这事,心里无比抓狂,后来她去了一趟菜场,回来后烧了一锅儿子最爱吃的红烧肉。她把红烧肉装进保温盒,然后,准备以装作给老公冯凯旋送菜的样子,前往“书香雅苑”强行突破,闯入门去,与儿子冯一凡说上几句。

都三个星期没见了。

人生有几个三个星期呢?如果明年考到外地去了,那么一起过的日子扳着手指头都数得过来。即使不考到外地去,18岁以后总要出门,交女朋友,读书就业,过他自己的生活,所以母子俩朝夕相处的日子其实没那么久长,一天天都得珍惜了。而现在都三星期了,所以闯入是必须的。

所以,朱曼玉拎着保温盒就过来了。

开门,进屋,她叫了一声:嗨,看我给你们送什么好吃的来了。

没有回应。她发现屋子里没人。

她这才想起来,今晚上冯一凡在“经纬化学”还有一个培训课,该是去培训了吧。看,三个星期没在一起,下午乱箭穿心,光想着强行突破,没想到这一点。

她想,刚才来的路上太堵了,多花了半小时,否则还是能撞上的。

那么,要不要在这里等他们晚上回来呢?朱曼玉把保温盒放在餐桌上,犹豫着。

她突然看见了餐桌上的书包,也看到书包旁摆着的“经纬化学”讲义资料和“经纬化学”听课证。这些东西都是她帮儿子报名时从“经纬化学”那里拿回来的,她当然眼熟。

她怔了一下,还没走?

她看了看手表,五点半,这个时间应该要出发了。她有些疑惑。

她在沙发上坐了一会,也没见父子俩回来。她就开门出去,想先到楼下小区里去找一下看看。

她坐电梯下来,在单元门口,遇到了宋倩家的乔英子。她随口问了一声,哎,英子,你有看见冯一凡吗?

乔英子笑着说,刚才看见冯一凡跟他爸出去了,说去香格里拉饭店。

“香格里拉?”

乔英子说,嗯,冯一凡说去帮他爸婚礼上做事。

他爸婚礼?做事?朱曼玉心里突突乱跳,想象力瞬间铺展得无边无际。她脚步凌乱地往小区中央走,心想,他爸婚礼,跟谁啊,这就能办了?还没离呢?儿子去做事?课也不上了去做什么事?天哪,儿子知道我们的事了?她迷糊而焦虑地走着,想想又不对,好像还不至于这么乱来,可能是带儿子喝喜酒了。她就掏出手机,给冯凯旋打过去。

这次冯凯旋很快接了。她问,你们在哪儿?

她听见冯凯旋说,我送儿子去培训班呀。

她克制飞快的心跳,按捺住自己的声调,说,你们在路上?

她听见冯凯旋说,是的。

她问,送完他后你去哪儿?

她听见冯凯旋说,我在“经纬化学”那边等他。

她心里真想暴揍他,但她沉住气,装作开玩笑地说,今天你不去喝喜酒吗?

她听见冯凯旋笑了一声,说,我哪有这么多喜酒要喝。

朱曼玉开车到香格里拉饭店时,天色已暗了。宴会厅里婚礼已经开场。

接下来,朱曼玉与几天前的儿子冯一凡一样,目睹了梦中都做不到的奇葩一幕,看到了枕边人永远没让自己看到过的夺目一面,那是生活的另一面吗?

朱曼玉比儿子冯一凡所看到的,还多了一个细节,那就是冯一凡本人。她看见这儿子坐在音控台那边,在盯着一台笔记本电脑,一脸专注,像个小小的电脑工程师。

朱曼玉感觉下午做红烧肉时自己谋划的强行突破,与此刻相比,算哪门子强行突破啊。

此刻才是真正的强行突破,并且一突就到了他的隐秘。真正的乱箭穿心此刻才真正来临。

朱曼玉遏制住自己向他俩靠拢过去的脚步。

与几天前的冯一凡一样,她心里同样像有一列高铁在穿越惊讶、搞笑、茫然、感染……各种滋味交织在一起。但与儿子相比,她除了是个成年人之外,还是个职业妇女,尤其还是个财务工作者,因而在“易焦虑、情绪化”等当下主妇的普遍性格之外,还有理性、克制的一面,尤其还会算;所以她让自己在这片裹卷着结婚喜气的匪夷所思的冲击波中,像一条鱼一样地张开嘴,深深吸气,稳做心跳,没让自己被惊晕过去,包括儿子今晚“翘课”这事。8000块的学费哪,她也没让这份懊恼情绪在心头过于停留,因为她明白,眼前的这一幕反差太大,虽一下子说不清什么,但好像有什么东西要琢磨一下。自己被儿子请出家门才三星期哪,这戏就演到这样了,所以要加紧分辨,事关自己虽小(都快要离了的人了,他唱歌跳舞也好,当婚礼主持也好,只能随他去了),但事关儿子被带好带坏就事大了,一个晚上“翘课”事小,一辈子事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