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

林婉玉一手抱着小乖,一手端着一盅绿豆汤走过回廊跨过门槛,抬眼就见谢朗正端坐,手中紫毫落纸疾行,不由一阵诧异。

谢朗每日的功课谢婉玉都会检查一番,自然也知今天是周夫子的课,周夫子的课对哥哥是最难的,每每到这一天抓耳挠腮是他的常态,今天这是开窍了?居然下笔如有神了?

无声走上前去,将手中小盅放在一侧,垂眸去看他在写什么,打眼一看就知他们今天辩的是夏安帝,夏安帝在位六十年,功很大,过也很大,是位非常有争议的帝王。

谢朗对辩是苦手,其实他脑子聪明,不然也不能去府学念书,只是他心思不全在读书上,还没有彻底收性,性子颇为跳脱,那些正书都是谢父逼着他看的,其他书只要没人劝,他是一眼都不会多看,腹中没有墨水自然辩不过人家。

谢婉玉倒是常常逼着他看,只是收效甚微,到底不如他自己想看来的好。

没有出声,安静看他落笔,他正在写夏安帝的‘功’,此功却非治水平南拥文,居然是亲情,黛眉微颦,夏安帝的‘过’中踩着十三位兄弟的尸骨上位是很浓墨重彩的一笔,这样的一位帝王,说亲情?

虽有疑惑,但没出声,接下看下去。

夏安三十六年,夏安帝游江南,江南有盏名金盏,最为出名的便是郝家金盏,这郝家是半路出家却一举压过其他烧窑,只因夏安帝暗中扶持。

看到这,谢婉玉忍不住出声,“这郝家是郝成林老先生的族人?你又如何佐证当初是夏安帝在帮他们呢?”

对于夏安帝的生平,谢婉玉还算了解,虽父子不合兄弟不恭,但有人是夏安帝认可的长辈,那就是帝师郝先生,只可惜郝先生夏安三年便去了,夏安帝悲怄不己,停朝三日,看到郝家,谢婉玉就联想到了郝老先生。

闻言,谢朗停笔,抬头看着谢婉玉,“郝家族谱里有郝老先生的名讳,虽是隔了房的,郝老先生幼年走失,郝家人只当他人没了,虽后来郝老先生名扬天下,但郝家无人出仕也没读书人,是以还是不知道。

“至于如何佐证是夏商帝暗中帮忙,这事在郝家纪事中有迹可循,从郝家建窑开始,就有一位叫郝望禹的人在帮忙,不论钱财还是经年的老师傅。”

谢婉玉:“望禹?是夏安帝的别用号?”

谢朗点头,“这事也有典籍佐证,夏安帝虽不好文墨,亦无诗文流传,但其实有一幅画存世,现在已经找不到了,但当初其子夏坤帝留存珍藏,那幅画的落款便是望禹,这件事在夏坤帝正史中亦有记载。”

“郝望禹就是夏安帝。”

当初的郝老先生和家人早已失散多年,一生未有子嗣,后事都是夏安帝准备的,已经去世的先生,夏安帝还费心去找他的族人,找到后还一直帮扶,都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夏安帝将亲情移情到郝老先生身上,又惠及他的族人,当可正他有亲情。

谢婉玉惊喜的看着谢朗,“这些书,你都看过了?”

不管是夏安帝夏坤帝还是郝家事,得看过书才能知道呀。

哥哥终于爱看书了吗?

“咳。”谢朗清了清嗓子,默默将一页双手纸奉上,“小心些,别弄折了,这是别人的。”

*

谢婉玉将小乖放到一边,双手接过,坐到烛台前,还没细看就被一行行整齐清隽的楷书吸引,笔锋有力落笔行畅,风骨已存,观字如人,写此卷之人当是人杰。

“好字。”谢婉玉不由出声赞叹。

“当然了。”谢朗将小乖抱进了怀里,“也不看看这卷谁写的。”

谢婉玉:“谁?”

“怀陵。”

闻言,谢婉玉微微一怔,是他写的?

不过转念一想,虽自己看到他时他有些狼狈,但确实是清风朗月的翩翩公子,有这样一手字也是理所应当。

“你快把绿豆汤喝了。”谢朗火气重,虽才入夏天还凉,他就要喝甜汤下火了,见他点头开始喝汤,谢婉玉也垂眸细看手中卷。

夏安帝这位帝王因争议太大,所以,讨论他的人数不胜数,但顾怀陵卷中根本没有常见的争议点,他的切题极为刁钻,甚至是匪夷所思,但他又有无数的典籍论证,简简一卷,就有九本书出现。

谢婉玉自认算是博学,但亦有两本从未听闻过。

且他同一件事,可以反复证功过。

就譬如郝家这件事,谢朗证的是功是念恩,他证的却是纵容,是过。

夏安帝虽未亮明身份,但暗中吩咐过,是以郝家在江南可谓顺风顺水,日子太顺了,骄奢也养了出来,最后还闹出了人命官司,但因夏安帝的吩咐也没闹出什么风波,夏安帝辞世后,郝家人也一直被照料,富贵了一百多年,后来是后继无人族人争产才慢慢败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