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偷听

正殿之内,盛煜尚不知永穆帝在里面藏了个魏鸾。

他这趟出京城是为了魏知非的事。

依君臣二人最初的打算,章家树大根深,想要拔除的话,不可能一蹴而就。筹划过后,便先拿身在兵部的魏峤开刀,从章家侵吞军资的事下手,打算温水煮青蛙似的推着章家退让,挨个斩除臂膀后再拿下主将——对付断了爪牙的猛虎,总比对付全须全尾的容易。

这时若急着去碰章家兵将,难免提前暴露刀锋。

所以盛煜提出想羁押魏知非时,永穆帝当场否了。

盛煜却给出了旁的理由。

过早暴露刀锋固然会令章家戒备,但魏知非熟知北边军中的情形,其实是章家亲自打磨出的利刃。章家挟兵自重,牢牢把控着北地十州,即便斩除了在朝堂的羽翼爪牙,仍能割据一方,朝廷要想收回军权,最终定会兵戈相见。

届时若能引魏知非为援手,于永穆帝而言是如虎添翼。

君臣俩各执己见,最终盛煜说服了永穆帝。

这趟差事也是盛煜亲自出手去办。

贸然动手自是不妥。魏知非自幼在军中历练,在前几年收复北境失地的几场仗里立了不少功劳,有军职官位在身,玄镜司固然有持密令拿人之权,想从章家军营里带走魏知非,绝非易事。

盛煜动身前先去狱中拿了魏峤的手书与信物,而后亲自潜入魏知非所在的西州,说动大舅子。魏知非当初得知妹妹嫁入盛家时,曾大呼惋惜,起初也不肯轻信盛煜,瞧见信物和亲笔书信才明白过来,遂以巡查为由,带人往南边潜行。

盛煜派人接应,强行“羁押”。

奈何章家对辖内布防管得格外严密,得知魏知非已超出巡查边界时,立马察觉异常,派了猛将来追。

那都是沙场历练出的悍将,行事凶猛又敏锐,仗着周遭皆是章家的兵力,人多势众,一路围追截杀,处处凶险。

盛煜费了不少功夫,才得以带人脱身回京。

此刻他站在御前恭敬行礼,身上日夜疾驰后的风尘仍在,眉宇却坚毅有神。

永穆帝命他免礼,道:“事情办得都顺利?”

“臣幸不辱命。”盛煜拱手,“魏知非已交给赵峻带回玄镜司羁押,有魏峤在狱中跟他当邻居,想必他能看得清形势,不必臣多费口舌。臣怕皇上记挂,先行进宫复命。”

永穆帝颔首,沉声道:“这事终归太冒险。”

盛煜眉心微跳,遂躬身拱手。

“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永穆帝沉吟不语,屈指敲着桌案,神情冷凝肃然,暗藏不豫。

身在帝位的九五之尊,哪怕时常能流露亲近温和之态,那身睥睨天下、雷霆万钧的气势仍令人敬畏。殿内安静得针落可闻,指节扣到御案的声音如闷重的鼓声,帝王不说话时,沉默便是种逼人的威压。

好半晌,永穆帝才道:“最后一次?”

盛煜道:“绝不再犯。”

知道这事惹得永穆帝不快,他迎着对方威仪审视的目光,缓声道:“臣说到做到,魏峤和魏知非都于查案有益,庇护魏家是为朝廷考量。臣始终牢记当日的承诺,绝不会对章皇后的人沉溺动心。”

“朕知道了。”永穆帝接过话茬,没再让他说下去。

盛煜亦很有眼色的闭嘴,俯首时眸色微动。

见永穆帝怒色未消,又道:“章家行事确实凶狠,臣遭遇了好几回凶险伏击,都是杀人灭口的架势。臣这条胳膊险些交代在凉州。”

“受伤了?”永穆帝果真收了不悦,露出担忧之色。他登基前便见惯了章家挟军权自重的嘴脸,为政的这些年间,明里暗里也没少在章家手里吃亏,知道那些人有多嚣张。而盛煜自幼历练,吃苦受伤都是闷着,如今既特地说,想必伤得不轻。

问询时,已带了几分焦急。

盛煜摇头道:“都是小伤,不碍事。”

这么一打岔,永穆帝为先前争执而残存的不悦尽数消弭,因里面还有个魏鸾,他也不欲多留盛煜,遂露出不耐烦的神情,抬手道:“行了,这事以后再说。你前后劳累半个月,既受了伤,先回府里去,剩下的事明日再说不迟。朕还有折子要批。”

盛煜遂拱手告退,身姿岿然,脚步轻快。

……

侧殿里的魏鸾却没有他那样轻快的心思。

麟德殿就那么大的地方,侧殿分了内外,她也没敢乱闯。哪怕站在最远的角落,仍不可避免的将君臣对话听了个大概。起初魏鸾还为兄长安然回京的消息而暗自欣喜,直到听见盛煜后来说不会对她沉溺的那番话,脸上的喜色霎时僵住。

即便知道赐婚是各取所需,听到盛煜亲口说出来,仍令她措手不及。

在盛煜答应庇护魏知非、派卢珣护她的安危、夜里放任她钻到怀里取暖、嘴里嫌弃她幼稚却仍赞许那串金铃的时候,魏鸾以为,经过小半年的相处,两人间已有了些夫妻情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