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敬你这碗热干面(第2/4页)

高个儿姑娘龇牙咧嘴,扬起沾满汗珠的小脸,这果真还是一张死小孩的脸,她说:“死过的人啥都不怕。”

“那你怕啥?”

“我怕长大。噢噢噢,我不想——不想长大,长大后我就成了我妈——我妈她爱哭——我妈她嫁人——我妈爱上了我爸——又生了我这样麻烦的小孩啊。”

她嘻嘻笑着改了S.H.E的歌,指着自己的小脸,灿烂得好像一朵波斯菊。

“你妈确实爱哭,当年我抢教你,她差点把医院淹了,我都被她冲跑二里外。”漂亮医生哈哈笑了,随手拿起病历本,蹙眉道,“护士小张也是糊涂,跟隔壁的病历拿反了,你的是红皮的,这个是绿皮的,我瞧……林迟,假性近视。”

春天来了的时候,下午宋林习惯彻绿茶喝,喝时会在窗台站一会儿,便是这一会儿让他低头瞧见了篮球场,瞧见了那个姑娘。

篮球场上,站着一个穿着运动短裙的高挑小姑娘。高挑指身材,小指年纪。头发长长的,扎了起来,皮肤白暂细腻,双腿长而匀称,背面瞧着,王人一样,没有丝取疵。她站在篮筐下,固定春一个姿势,背对宋家的方向,也背对宋林的窗朝着篮筐投去,接住,再投去,周而复始,连脚都没变过。起初宋林只觉得是在练球,后来发现这姑娘着实不对劲,她的技术太朝热,能用手灵活地接住球,而脚却不动寸步。

而且她不求进篮筐,像是为了锻炼手臂的肌肉。

这是在做什么?

小姑娘曾在篮球场打过二十三天的篮球,打完球,饿了,便很不讲究地盘腿坐在篮球场上吃东西。她剥过三次碧根果吃、啃过两回面包,还有一次抱了一碗热干面。

简直是个奇葩。

宋林瞧得清楚极了。她双手白暂,抱着一次性的塑料碗。筷子一提,蘸着酱汁的面便像有了生命样弹了起来。姑娘把面吸进口中,嘴角也有了浅浅的酱汁。她夸张地咀嚼着,鼓鼓肉肉的侧脸从发梢中露了出来,像只松鼠一样一口一口地咬着,让宋林觉得那碗面似乎十分好吃。

是的,第一次有让他觉得好吃的东西。

周末的时候,少年去附近的大排档买了这样一碗面,默默抱回了自己的房间。

宋家老小吓坏了。一贯有厌食症的宋林居然主动去买吃的东西。以为他是哪儿不好,老少都蹑着脚,悄悄在门口觑他。

这孩子一个人默默地蹙眉咬面,热干面的塑料盒前放着一面镜子。他吃的时候安静地看着镜子,居然把一整碗面都狼吞虎咽吃完了。

没有一丝犹豫。他惊讶自己还能这样痛快地吃完顿饭,竟然也觉得心酸。约有许多年未如此,兴许曾经酣畅淋漓地抱着奶瓶吃过奶,可那记忆太逼远。

“哥哥是纳西瑟斯吗,被自己的脸迷住了,用脸下饭?”宋四偷笑。宋妈妈一溜烟跑去买镜子了。宋林晚上下楼吃饭,餐桌上摆了少说有四面镜子。

“你们……镇宅?”宋林诧异莫名。

宋妈妈泪流满面:“是啊。”

镇你这头小妖怪。

好奇是一切的开始,好奇也是进入陷阱之前的最后一步稳妥的路。那个奇怪的姑娘从来没有回过头,他也未曾追究,只是天天瞧见,瞧的时间长了,便开始好奇。

他看着姑娘的身段,揣测这是谁家的姑娘。

卢家没丫头,栗家大的大小的小,不合这模样,他妹妹……废话,他妹妹他当然能认出来,阮家,阮家的怪物早死了吧?

虽然聪明过人,心头却没半点男女之分。凶悍、可恶又……赤诚的小孩儿。

阮致起初还肯说,后来直摆手,宋林也终于觉得没了遗憾。他的小弟张小栓,在记忆中面目全非,只当他……死了吧。

反正身为阮宁的她再不肯爱他。于是何必活着。

你可能不知心动是儿时发生的,可它来的时候,隆隆隆隆,似火车经过,碾断所有,毫不停留,猝不及防,可是拜托你千万不要听见。因当你听见,心动便再也停不下来。

宋四入他怀,听他心跳声,吓了一跳。她问他:“哥哥怎么了?”

宋林推开她,斥道:“多大的姑娘了,十三四岁了,还没规没矩。”

宋四抱着他颈,偷亲少年脸烦,歪头笑靥如花:“十三岁的大姑娘今天听到语文课,课上老师说“春天到了,太阳笑了,猫儿叫了,古镇桥西的睡莲开了。姑娘抱着猫儿采睡莲,又叫谁看见?日光正好,点点挠人”。

“整日专琢磨些不着调西,学习成绩倒没起色!”少年有些难堪,骂了她一顿,拿起击剑用具离了家门。

祖父安排,他每周还有击剑课。

听说西方贵族教习击剑与马术,大约觉得能流传至今的都有其教育的奥妙和潜移默化之处,宋老爷子哪一样都不肯让宋林落下。